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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骨頭的仙人掌散文

我在陽臺上養了一盆仙人掌,肥厚的掌上滿是尖尖的刺,一根根,一條條,不折不彎,像它的骨頭。仙人掌是有骨頭的!

有骨頭的仙人掌散文

有了這骨頭,它就什麼也不怕,驕陽似火它不躲,泥土皸裂如龜它照樣呼呼地長。滿陽臺的花,都嬌貴得很,公主似的,怠慢一下,就扭嘴變臉給我看。可它呢,一月兩月不理不睬,也不鬧不爭,依舊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這盆仙人掌原不是我的,想起他原來的主人時,我就不免往樓下看。在進進出出的人中,我看到了他:他正在垃圾桶裡翻揀,伸長了胳膊,彎下腰,一隻手拿著一個編織袋,一隻手拿著一根木棒,找到一個目標就把它放進編織袋,然後再翻,再放。他做得極其認真、極其投入。

只要我站在陽臺上往下看,不是下雨下雪天,他總會在。他不是在綠色的垃圾桶旁翻揀,就是在灰色的牆根下整理。多數的情況下是一個人,有時,他的旁邊還有一個女人。女人有時和他一起幹,有時手裡端了一杯水,或拿了一條毛巾給男人

我不知道他姓啥叫啥,小區的人也不知道,但大家一說起那個揀垃圾的,就都知道是他。所以,他除了爹媽給的.名字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他是個老人,個小、身瘦,左腿有點瘸,腰有點彎,走起路來一擺一擺的,像個企鵝。他常穿一身黑色的衣服,手裡拿個編織袋,像是從黑白電影裡走出來的人,也像是飄零在小區裡的一片落葉,風把它帶到這個垃圾箱跟前,又把他帶到那個垃圾箱跟前。他呢,就拖著個編織袋從這個垃圾箱,走到那個垃圾箱,總有揀不完的垃圾,總有幹不完的活。

他六十多歲了,住在小區的地下室,河南人。不見他兒子,常見他孫子,八九歲的樣子,歪了個頭,斜著眼,身體跟根棍子似的直,跟在他後面,他推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他是去送他上學或者下學。院子裡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智障的孫子,可是他兒子呢?有人說蹲大牢,有人說死了。這是個迷,不得而知。

春天的時候,滿院子的迎春花,一樹一樹地開,開了一樹的陽光,開了一樹的春天。每一朵,都向陽,張開的樣子像鼓起的帆。樹旁邊的牆根下,書皮紙片、瓶瓶罐罐零零散散地攤了一地,像一些破碎了的日月。男人在一片一片地碼著,碼好了,踩瓷實,穿一根繩子在下面,兩頭一提,打個漂亮的結,三下兩下就成一個小捆。女人蹲在男人的旁邊,把一個易拉罐在地上擺放直了,腳一踩,“啪”的一聲,易拉罐就變成了一張歪歪扭扭的小圓餅,又“啪”的一聲,圓餅便躺在了編織袋裡,轉眼就沒了影。

他們不說話,只顧埋頭幹活,男人頭上開始冒汗了,女人的頭上也開始冒汗了。不知什麼時候,女人手裡拿條毛巾端杯水,站在了男人身旁,說:“他爹,歇會吧!”

男人看了看女人,舔了舔乾裂的嘴脣,“咕嚕,咕嚕”一口氣把一杯水喝完,又接過女人手裡的毛巾,“茲拉,茲拉”來回地在臉上抹了兩把。雙手捶了捶腰,又抬頭看了看旁邊的迎春花,說:“這花開得真好!”接著就又埋頭幹活了。

“真是個倔老頭!”女人都囔一句,也埋頭幹活了。

我總覺得他們在拼接一些破碎的日子,那些日子經他們一打理,灰撲撲的底色上還真開出了小小的花,像極了迎春花。

遇到節假日,小孫子沒課了,就蹲在女人或者男人的旁邊,痴痴地瞪著眼睛,歪斜著嘴,嘴角流著哈喇子,像條小河。他靜靜地坐著看男人女人整理,看出出進進的人,看一隻小鳥,或者什麼也不看,只呆呆地坐著。實在覺得沒意思了,他就從那一小捆的紙片書報中抽出那些零碎的紙片,然後,讓它們變成飛機或小鳥,滿天飛,好端端的一捆紙,立刻就散了架。男人也不惱,一邊說著,不要扔了,一邊又重新捆。

某一日,我剛進小區門,突然從背後飄來一陣歌聲,調子跑得老遠,可聲音中感覺總有勃勃的力在冒。心想,誰呢?等扭過頭一看,是他。正蹬著一輛三輪車,瘦小的身子,佝僂的背,一左一右地蹬著,蹬成了一幅剪影,總感覺那裡有魂立著。見了我,他停止了唱,難為情在臉上刷拉一下鋪開,像剪紙的紅,他呵呵笑了笑說:“老師下班了?”

我也以笑迴應著說:“大爺,這麼冷的天也不休息?”空氣裡塞滿了冷,滿滿的,一點空隙都沒有,大爺的車上也佈滿了冷,車把上的冷在發著白亮白亮的光。

他笑呵呵地說:“不冷!不能休息的,跟你上課一樣,一天也誤不得哦!”然後蹬起三輪車,歌聲就又飄了起來。我突然感覺,我周圍的冷都被他的歌聲化開了。

可是,以後,我再看到男人和女人的時候,心裡總像被蜜蜂蟄了般的難受,在那片紅紅的疼上長出了一根根同情的藤,它不斷地攀爬著,攀爬著,在烈日炎炎和嚴寒酷暑,在那小山似的三輪車壓著單薄的身子時,它開始肆意蓬勃了。

我有了舊報廢紙、瓶瓶罐罐的時候,就會拿一個袋子提下來給他們,或者悄悄地放在了牆根處。起初,他們很不好意思,滿臉的感激。女的說:“老師是好人,真是謝謝您了!”有一次,我把舊書報提下的時候,女人急忙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紙幣,皺皺巴巴的,有一元、兩元、五元,一邊往我手裡塞一邊說:“老師,把這個拿著!”我趕忙阻止,她急了,山藥蛋皮的臉上漲得得紅紫紅紫的,說:“這怎麼行啊?”看我走出去好遠了,她的話追上來:“老師,那你以後有了,放門口就行!我去取,免得您提來提去的!”

以後,我有了廢舊報紙什麼的,就放門口,這樣,也許他們會好受些。

有一天,我下班回來,遠遠地看到女人向我望著。她站在那裡,彷彿一直在等我,她手裡捧著一盆仙人掌,青花瓷的花盆裡,綠色的葉肉,一個連著一個,居然連成了一堵牆,女人滿臉微笑說:“老師,看你喜歡花,我也沒什麼值錢的花,這個送給你,耐旱,好養!”

我本想推辭,可話到嘴邊就拐了彎,“好!我收下!謝謝你!”我覺得,得收下,我不能讓一顆心忐忑,我不能讓她覺得總欠我。其實,受施者的心裡更不安。

看看眼前的女人,看看盆裡的仙人掌,我覺得,女人就是這仙人掌,男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