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譜散文

今日正月卅，騰龍偃旗，鬧春梢末，已是年味盡失。熙來攘往的大街小巷又恢復了往日的門可羅雀。農莊雞犬相聞，工廠機聲轟鳴；上班朝九晚五，下班秩序井然。

俗話說得好：忙得煩，閒得思。大海洶湧咆哮總有靜的一刻，凡夫思潮暴漲亦有定的時候。過完年，粗略沒有什麼印象，不過要探賾索隱，依我每年過年感受最深的只怕要屬“衍譜”。衍譜不是新詞。對我們農家人而言再熟悉不過了！老家正月七年級就很盛行這一作法。往年如此，今年亦然。

宗譜老祖常年正襟危坐，要管陶姓人家煙火，很累，還撈不著一次公費旅遊！幸好老輩們孝道，約法三章，規定每年三元（正月七年級）辰時抬他老人家出來走走，讓他到處看看，散散心，感受一下村民、村裡、村外的變化！

宗譜老祖有腳，但哪兒也去不了。硃紅黧黑的宗譜箱便是他溫馨舒適的家。衍譜之前先由村裡老長輩燃香燒紙“拜醒”宗譜老祖，然後由四位後生（幾個即將成親的男子和小夥子組）輪流扛著宗譜箱出巡。敲鑼打鼓就不用多說，開路要四門銃槍，銃聲比春雷還響。宗譜老祖不嫌熱鬧，自然鞭炮也是要放的，而且越響越好，宗譜老祖耳朵不凡可以經得起高分貝的噪音。

最前邊引路的是管事人（宗譜老祖落腳戶）領著一群6、7歲的小男孩（貌似此時有些重男輕女）手執紅旗，且得舉得高高的，然後洋洋得意漫步前行。後面那些後生們則抬著宗譜箱呼吸急促揮汗如雨。我村《陶氏宗譜》三百多年的衍生譜本，照算每個人肩上的重量不下於一百斤！大概是新年裡頭的一件大事，大家都想圖個吉利，不想討價還價，義務勞動累一點無話可說，新衣服浸汗了都心甘情願。不過我在想，再過三百年“我們的姓名”亦有同樣的重量，不知道到那時年輕的後生們還願不願意抬？

那些隨行的笙歌樂隊圓臉鼓嘴，面紅耳赤，《小桃紅》演奏得再好我們也聽不太清楚；囂張的鞭炮和銃槍聲遠遠蓋過了那些“哆-來-咪-發-唆-啦-西”。一路行來，衍譜人的隊伍車水馬龍，好不壯觀！不過感覺最激烈的還是“鞭炮”。約有2.6平方公里的村落，一圈下來，意猶未盡，紅紙包紮的“大地紅”跟蜜蜂窩似的，走到哪裡哪裡放，巡到哪裡哪裡響，走過的路面上鋪的全是炸開的紙屑，路上空氣中瀰漫的`多是硫磺煙硝的味道。宗譜老祖耐毒不怕硫磺跋扈，噪音、汙染、低碳此時已經不成概念。而那些富起來的村民都想證明自己賺的錢多，鞭炮特大的乾脆用竹扁擔扛著行。村裡有句老話：“打得爆竹多，賺得錢也多；惹得三元氣，不怕衣彈破。”我想他們都是想在三元伊始弄個彩頭，希望今年自家紅紅火火，財運亨通！祈盼龍年龍子人丁興旺，大發大祥。

衍譜之後，宗譜老祖落腳，所有陶姓同宗兄弟不論老少都要先拜宗譜年，後拜家屬年；嫡親至遠裔，照次普拜。毋庸置疑第一炷頭香最為搶手！純樸的村民此時也放下了傳統的憨厚“好出風頭”，納香燒紙搶破頭似的頂禮膜拜。——敬好酒，沏好茶，送點心，說好話；香米餃子滿口誇，牲口魚肉笑哈哈！水果飲料不少，大禮紅包家家！宗譜老祖肚量大！來者不拒全收下。幾乎所有去年村裡生了孩子的陶姓人家都要過來“進貢”。宗譜老祖這一路顛簸嘴裡乾涸肚裡咕嚕確實餓得慌，可奇怪的是替他老人家吃喝玩樂的卻是同宗兄弟和陶家的孩子們。還好他老人家容人海量不會責怪！

財氣喜氣福滿門，富貴壽高俱相存。《陶氏宗譜》已載史，未來振興倚子孫。馥馥香菸，氳氤繚繞，至晚間“鬧宗譜”！更是火樹銀花不夜天，弟兄姐妹舞翩躚！

喧闐一天至深夜，這回，該好好歇息了。宗譜老祖是不會感慨的，如此難眠的“三元夜”，就讓它在爆竹和禮炮聲中繼續前行吧！

次日，父親吃早點，他滿臉堆笑地對母親說：“孩子新買的裘皮在衍譜時被爆竹彈出一個大洞！”此時，我們全家人都笑了。這正是：

苦盡甘來未覺甜，風雨滄桑過眼前。

飽含熱情辭舊歲，歡歌笑語迎新年！

代代相傳剪不斷，生生不息總相連。

啪啪爆竹傳音遠，滾滾香火正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