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姿態散文

一

行於綠道，右邊是紫紅的三角梅，左邊是高高的白楊樹，我的眼神時而向右，時而向左，思想遊離在左右之間，這境地美是美了，只是還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不經意間，在白楊樹的間隙處，瞄到了一塊田，田上竟然長著無數精神抖擻的向日葵。它們黃得那麼熱烈，一朵朵，得意地騎在葉子的肩膀上，迎著太陽，笑得正美。那姿勢，那神情，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眼球。

有人說，如果你喜歡自己，也愛喜歡上跟自己相似的東西。如果你不喜歡自己，就會著迷於那些心中嚮往的神祕的優秀的東西。我是喜歡自己的，當我遇見向日葵時，也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了。我想我與向日葵有相似的個性。

其實每一份熱烈都要經過時間醞釀才能表現出形神之美。熱烈的最初是含蓄的，在世界的一個小小角落裡，它感受到了太陽的魅力，於是內心有了一份嚮往，嚮往熱烈。哪怕自己是渺小的，也要綻放出熱烈的神采。

看這個花蕾，正在含蓄地，靜靜地醞釀一場熱烈。緊緊地用線一樣的花瓣埋藏著蠢蠢欲動的心，把慾望織成一個圓盤，讓粒粒細胞萌芽發育，直到它有足夠的能量，足夠的心智，才盡情綻放。

它的熱烈是成熟的。它經得起太陽的照射，經得起世人目光的探測。它不折不撓地堅持自已熱烈的姿態，獨立地生存在自己的空間。它吸引很多喜歡熱烈的人走近，卻不會灼傷喜歡它的人，它也不躲避厭惡之人的目光。它的坦蕩，來源於它的成熟。

蜜蜂戀它，因為它的熱烈中帶著甜蜜。有熱戀般的能量，吸引著喜歡甜的蜂兒們。

它一直在沉默地等待，等待喜歡它的蜜蜂，等待喜歡它的人。蜂兒來時，任蜂兒扎進它的心，痛也願意。它知道，這一生除了為自己，為心中的信念而活，也為喜歡自己的人而活。

它不與身旁的樹木比高，不會支生出藤條來攀附著纏繞著樹木向上生長。它深深地紮根在愛它培育它的田上，為一份自然而熱烈，為陪伴它的綠葉和欣賞它的人群而熱烈。它不理會妒嫉它的弱小花兒們仇視的眼神，也不理會陰森之人責怪的目光，它認為沒有那麼大的芯就開不出這麼熱烈的笑臉。它深知自己的渺小，從不奢望有太陽那麼大的能量。

它從意識到自己會綻放的一刻起，就預謀著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是太陽光線最強烈的方向。它一生似乎都是為一個執念而生長——背向陰暗，面朝陽光。

它執一方向，恪守在一塊田上，熱烈綻放。

它的美不只是熱烈。

二

從游泳池爬上來，躺在樹蔭下一張懶人椅上，抬頭凝望天空，心空無事，感覺天空的廣寬和明淨屬於我，任我飄遊。

把視線從高處收回，環顧四周。水的藍，樹的綠，欄杆的紅，小狗的白……細數著眼前平凡而熟悉的的事物，只要走近一點，就能真切地觸控到它們，但我並沒有走近，對於平凡的東西，並不渴望，如果無意中走近了，也只是投去一眼關懷，不會駐足停留。

人的一生似乎在永不停息地找尋，找尋吸引自己靈魂並可靠近的東西。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見驚喜，會衝動地向其走近。

不經意間，視線游到對面一幢樓房上，眼神一拐，在一樓的陽臺上撞見了幾點黃。神出鬼沒似的，攝住我的魂，激起我內心的驚喜。我看見，一條條綠藤帶著葉子和花朵從地面攀至房頂，那些花兒，像一個個小喇叭，吹鼓著熱情。它們黃得那麼鮮豔，一朵朵輕巧地抓住藤，立在地上、花盆上、木欄上。在炎炎赤日下，毫不保留，坦蕩蕩地開著。瞬間，我拾起一條大浴巾包著身體，拿著手機，義無反顧地向它們走近……

不理會頭髮和衣服還在滴水，迅速繞過游泳池，奔走在一條青磚路上，忽略烈日，忽略兩旁景物，遺落一路腳印。儼然一頭精神充沛、勇敢積極的狼。心裡很明白，我已被那些花的姿態和顏色深深吸引。

近了，我停在一個大花盆前，定睛一看，原來它們不是喇叭花，而且每朵花身上都有被蟲咬過的傷痕，我震驚了。原來一切都不是遠看的樣子，它們竟然揹著那麼多傷，滿目瘡痍。我的心突然亂了一下，這樣的它們，我還喜歡嗎？答案馬上就出來了，我在心裡堅定地說，喜歡，而且更加喜歡。因為它們的美得那麼堅定,也因為我執著於第一感覺。

有多少人可以像它們一樣，滿身傷痕，不遮不掩，坦然接受命運，不放棄綻放的機會？人生的完美不是形式上的完完好好，帶著殘缺綻放的生命，是本質上的完美。為一種活著的姿態而綻放足矣。

站在花兒面前，那燦爛的黃色彷彿是流動的水，在我眼前泛起波濤，帶我澎湃，帶我勇敢。每一朵花像小小的帆船，裝著生命的瓊漿，乘著風，乘著陽光，揚起笑臉，鬥志昂揚地在浪尖上前進。而我，不帶任何對命運的埋怨，不帶焦慮和痛楚，只帶著生的喜悅，陪著花兒衝浪。擺渡。前進。那是來自靈魂的舞蹈。

圍著欄杆轉，我在兩條欄杆的`間隙上看見一條絲瓜，原來這是絲瓜花。

離開的時候，我卻在心裡默唸它的名字：喇叭花。

三

它們就長在我家小區路口，左右各三棵。

每到秋天，它們特別惹人注意，因為葉子落光了，樹上的粉紅色花特別顯眼。初看它們，總想起那些寂寥的愛情，一朵朵，沒有葉子的廝守，頑強地，用粉紅色的初衷，獨自愛到最後。

三年了，樹越長越高，樹根越來越壯，葉子落了又長，花謝了又生，一次次地，花與葉相陪一段時光後，葉子便匆匆離開。我看見那些花兒似乎越長越空閒了，看透了緣份，便無所求、便不緊張了吧？

人亦是，不管愛情或友情，不一定會一起走到最後，看透了緣份，人的心便越來越空閒。空閒的心不緊不張，空閒的心可以生出很多空閒的時光來，這些空閒的時光，空了怨恨，閒了糾纏，像一片留白的天空，可以在其間任意想象或思念，讓生命變得非常美妙。

有時一天一次，有時一天多次，我帶著一顆閒心經過樹下，偶爾抬頭閒數幾朵花，然後想象灑下來的陽光，是一片片痴情的葉，泛著綠。一些浪漫的情節，像溪水流過眼前。一縷縷清風過耳，像戀人彈的琴音，飄飄繞繞，愛意飛揚。

一個人，步調逍遙，走在寬闊的路上，大地數著我的閒步，走著走著，到了食店，吃一碟腸粉，走著走著，到了市場，買幾隻蘋果，走著走著，到了書店，讀幾首詩。一路歡愉，只因有一顆閒心。

那兒，樹一直立著，花仍在浪漫，仍在芬芳。總有我這樣的路人，不說承諾，不談愛，卻已把花兒藏在心裡。

夜來，又想起花兒，放下手中書，去走走。遠遠看見，月亮掛在樹枝上，月光撫慰著花兒，花兒正歪歪斜斜地訴說著什麼，月光似是溫順的愛人，正用心聆聽。地上，花影綽綽，隱約成詩。瞬間，花兒像煙花一樣，點亮了黑夜。

從此，我叫它煙花樹。

一朵一朵，在黑夜裡，明明白白、悠悠閒閒地燃燒自己，告訴路人，情感與溫度都在自己的身上，你的燃燒，你的美麗，只與自己有關。

樹下的我，踩著花影，被一片月光輕擁，花香和溫柔走進我的內心，我也是一朵獨自燃燒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