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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依苗寨散文

在去貴州採風之前,就聽朋友說過,凡是有苗寨的地方,必定有水,水和苗寨相存相依。到了黔東南的雷山縣,才知道苗族對萬物有靈的原生態宗教信仰。令我感到震驚的是,苗民們不僅信仰大自然的火、土地和岩石,還崇拜蝴蝶、楓木。於是,我跟著他們的信仰,進了雷公山。

水依苗寨散文

雷公山是黔東南苗人聚居的地方,我從雷公山山腰部順著一條水渠往前走,漸漸走到了一個山谷。正是初春,山谷萬木萌動。雖然說這裡的樹木即使在冬天也不會乾枯,但是在這個季節,樹木陡然吐出了新鮮的綠。世界有各種各樣的綠,大部分是根據綠的程度不同而命名的,而雷山山谷裡的綠,則是一個字——鮮。我很感謝漢語詞彙的豐富,不然的話,只用一個“美”字,無法表達山谷裡植物綠意盪漾的氛圍。樹是鮮綠的,各種的草和野菜也是鮮綠的,野草有星星草、蒲公英、柴胡、三葉草、茼蒿、杏仁菜、薰衣草、燕衣、香蒿、闊葉紫茄等;野草有蕨菜、芥菜、野芹菜、野蔥、野韭菜……我無法數出它們的名字,但是我知道這些草和這些野菜和苗民的生活息息相關。

水渠和山谷裡的草高高低低,彼此小聲說著話,根本不理會我這個不速之客。我走近了它們,它們說話聲音小了,甚至聽不見了,人一旦走遠,它們的說話聲就大了一些。在這些植物裡,有些植物是開花的,有一些不開花,不管開花也好,不開花也好,彼此並不去比較高低。那些開花的草和野菜,並沒有張揚,而是淡淡地開花,淡淡地凋零,走在渠邊,如果不去認真看,真的看不清藏在樹叢裡的那些小小花朵們,它們小巧玲瓏,色彩斑斕,給雷山帶來特殊之美。成群成片的花也是有的,即杜鵑花,這裡的杜鵑花不是大紅的,而是粉紅的,可能是杜鵑花的另一個品種吧。

樹木,當然是山谷的主人。水渠和山谷裡有些樹,是我在北方絕對沒有見過的,有一種樹叫貴州青岡,葉子呈現橢圓狀,樹幹粗壯,並不開花,其作用只是為了保護雷公山的水土。這讓我很感動。還有一種樹更加神奇,當地苗民喊它“樹幹花”,我也無法追究它的學名叫什麼,但是,我走近它,與它並肩站立,看到它離地面2米以下的樹幹,與別的樹幹沒有什麼兩樣,但是超過了兩米,樹幹就令人驚訝地“爆炸”了,一直“爆炸”到樹冠。說是爆炸,不如說開花,樹皮一片一片地咧開了嘴巴,處於脫落和不脫落之間,彷彿風一吹,就能吹掉的。樹冠上是巨大巴掌一般的樹葉,朋友說這樣的樹是不開花的,可能它也羨慕那些會開花的樹木,所以,就把開花的熱情集中到了樹幹上,形成了“樹幹開花”的奇特,真的不可思議。

水渠旁和山谷裡除了植物還有什麼?還有風,風很小,但是可以明顯地感到它們輕輕撫摸山谷裡的萬物。植物們是喜歡風的,風可以幫助它們搬運花粉,搬得遠些,更遠些。植物的基因越遠,後代越結實。山谷裡還有什麼,當然是楓木、土地和岩石了。我認不清楓木,但在一群一群的樹木裡,我相信一定有楓樹的存在。土地和山岩更不用說了,遍地都是山岩,山岩和土壤是親密無間的,我驚奇地發現很多山岩上覆蓋著青苔,小心地撕掉一塊,立刻露出僵硬的岩石。青苔是怎樣附到了岩石上呢?原來是山岩先吸附了塵土,塵土經過水的滋潤,就孳生出了青苔,因此,黃的或者青的山岩,就成了鮮綠的了。有的山岩是溼漉漉地,好像是出汗,其實是沁出了水滴,這座雷公山經年被雨水滋潤,它不會一下子把水傾瀉掉,而是先把水吃到了肚子裡,然後再一點點分泌出來,所以,在這裡,所有的小溪都是常年流水。

有水的地方,就有苗民居住。還有產生水的山岩,苗民顯然是感謝這些山岩的,他們就把本民族的神聖的銅鼓和長鼓放置到山岩的洞裡,到了祭鼓節、召龍節、過苗年的時候,神聖而隆重地從巖洞裡把鼓請出來,經過一番祭奠的儀式,邀請祖先和他們一起度過神聖的節日。蝴蝶也是苗民所崇敬的,所以,我一路很注意觀察蝴蝶的出現。時間徘徊在農曆三月,山谷裡的蝴蝶並不多,只是偶爾見到幾隻。令我驚奇的是山谷裡的蝴蝶個頭很大,最大的,有點像是燕子。我在靠近雷公山第一節瀑布的地方,見到了一隻黑蝴蝶。它的整個的身體幾乎是黑色的,展翅飛的時候,可以看到翅膀的中間有一點淺黃,似有似無。等它落到草葉或者是樹葉上的時候,就可以清晰地看到翅膀下方的兩個藍晶晶的圓點。在水渠邊,我走,蝴蝶也走,蝴蝶走,我也走,好像很有緣分,期間它三次落到了我的肩膀上,好像我不是蒙古人,而成了苗人了。

進了苗人的山寨,看到了苗族女子一律在頭頂梳唐朝那樣的髮髻,高高地隆在頭頂。每一位苗族女子都要在髮髻上插一朵大大的花朵。花和蝴蝶密不可分,在髮髻上插花,也是對蝴蝶的一種尊重吧。凡是苗寨,真的要被一條小河環繞的,小河是山裡的小溪流匯成的。我不知該怎樣形容這些石頭和石頭間流淌的小溪。山谷的石頭很多,小溪流從石頭的頭頂上漫過,石頭不惱也不火,就這樣和小溪相依偎。強悍的苗人的骨頭像岩石一般堅硬,但他們和河水相依相存。還是說說身邊的這條小溪流,它們在我前面引路,看不到它們身影時,它們就鑽進了灌木叢隱身了。身形暫時不見,但是可以聽到它們的聲音,它們發出“嘩嘩譁”的聲音,或者“咕嘟咕嘟”的聲音,大山和岩石是聲音的共鳴器。久在大山行走,可以聽出聲音的區別,即使是“嘩嘩譁”的聲音,有時輕微,有時渾厚,有時清風拂面,有時萬馬奔騰。

我儘量放輕腳步,不讓自己的腳步聲驚動了小溪流。小溪流是變化的,走到了一座斷崖前,就不是小溪了,陡然變化為一面瀑布。瀑布貼著山崖,落到幾十米下面的深水潭,水在降落的過程中是白色的,雪白如練,落到了潭子裡,先是白色,漸漸地緩解為碧綠,和青苔的顏色差不多了。雷公山的響水巖共有三道飛瀑,所以也叫三級瀑布。一道比一道壯觀。瀑布落下斷崖的時候是動的,落到了潭子裡就靜了,靜了的瀑布又一次成了小溪,繼續向前奔走,動靜相宜。我也繼續跟著小溪走,小溪走得並不快,我反而走得快,這時,我是動的,小溪是靜的。其實,我想,小溪靜的時候也含著動,動的時候,也含著靜。這可以聯想到人類,一旦動了起來,就收不住了腳步,一旦靜了下來,又毫無進取的跡象,從這點來說,小溪比我們人類有修養,怪不得苗人崇拜大自然呢。

小溪流匯聚成河,要經過許多苗寨。苗寨呼喚小溪,小溪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了。我準備去兩個苗寨,一座叫朗德上寨,另一座叫西江千戶苗寨,都是黔東南有名的苗寨。朗德上寨苗寨是北京奧運會火炬接力傳接的寨子,西江千戶苗寨是著散文家餘秋雨題詞“以美麗回答一切”的寨子。從雷公山流下來的小溪水撫育了這些苗寨,寨子的前面都有河,朗德上寨前的河叫——巴拉河,溪流一直流入美麗的丹江,跨河有風雨木橋,沿溪有石磨碾房,坡腰有8畝許平地和一處150米的賽馬跑道。每年農曆三月馬日,雷山、凱里、麻江、丹寨四縣交界的苗族男女青年,在此舉行爬坡活動,對歌,賽馬等。寨中道路、院壩及各戶門庭,都用鵝卵石或青石鑲砌鋪就。讓人感動的.是場子完全模仿古代銅鼓面太陽紋的圖案,以青褐色鵝卵石和料石鋪砌成十二道光芒。

我到朗德上寨的時候,已經過了三月的馬日,寨子很安靜。望豐河裡有一位苗族老人正在牽著水牛洗澡,問之,答道,水牛是專門為節日鬥牛用的。沒有節日,就沒有激情火花,朗德上寨竟然精心培育了近100頭公牛,專門為過節鬥牛用。西江千戶苗寨的河叫——白水河,河的名稱不一樣,但水質是一樣的,水的來源也是一樣的。我去問苗民,他們都驕傲地說,他們的水是從雷公山賜予的,僅僅一句話,就道出了他們對大山的感恩。是啊,苗族的祖先是從中國的東部遷徙來的,來到了中國的西南,被這裡的山水留下了。既然留下了,就可以在這裡創造生命的奇蹟。他們和大山相依,建築了具有鮮明苗族特點的房子——吊腳樓。他們在山裡打獵,在山澗有限的平地上種植水稻和包穀,他們用水車利用小溪流的流動的勢能,把低處的水提高到高一些的稻田,梯田喝飽了水,生長出香甜的稻穀和包穀,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苗家兒女。

水是平淡的,水也是有激情的。苗人用糯米加酒麴,再加水釀出了噴香的米酒,用木槌搗出了香甜的餈粑。他們在稻田裡養魚,做出了鮮美的酸湯魚……如果你到了苗寨住上幾天,可以時時處處享受到水給苗民帶來的恩澤。我在白水河邊逗留了兩日,充分體會了這裡的苗民對白水河的感恩,她們這裡不是缺水的,但是用水又相當地節約。在他們的吊腳樓房簷的圖案上,有不少是水紋圖案。苗族女子和白水河洗衣服,決不放大量的洗衣粉,而是用祖先的洗衣的辦法,把需要洗滌的衣服放到青石板上,用一根木槌,砰砰砰,砰砰砰地敲打,河床裡迴盪著好聽的有節奏的敲擊聲。河水向下流淌,他們並不去攔住水,水是大家的,應該讓下游的兄弟姐妹一起享用。河床上有的地段,他們用石頭堆積起人工“壩”,河水從石頭之間的縫隙穿過,弄出了嘩嘩嘩的響聲,像是樂師在調琴絃。

在白水河邊遊走,時常可以看到大學美術系的女生們在畫水彩寫生,她們長裙飄飄,嫻靜和典雅,本身構成了一道風景。她們在河邊畫畫,我扶著河欄看她們的畫。她們畫布上的雲彩很白,天空很藍,藍汪汪的,沒有一點瑕疵。她們畫的遠山是黛色的,山階是紫色的,樹木是綠色的,船是紅色的,吊腳樓一律是白色的……不知道這些女孩子為什麼把苗族的吊腳樓畫成白色的,也許是寄託了她們心中的純潔吧。

大地很多地方的人們已經無法和大地和諧相處了,而在西南的苗寨,依然儲存著原始的純真,我和這幾日客居吊腳樓的苗族大嫂說,等我退休了,就搬到苗寨住,和你們一起種稻舂米,喝酒唱歌,和寨子下面的白水河相親相近,做一個美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