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老水磨散文

客居小城十餘年，往返於新廈樓宇之間。然而記憶中總忘不了故鄉清麗的倩影，更忘不了它縱橫交錯的河渠，夾岸如煙似霧的馬桑、垂柳，更忘不了點綴在農舍、田野間歪斜、破敗的老水磨，它和村北斷崖上那些殘缺的北魏石窟群一起構成故鄉文化中精彩的篇章。

歪斜的門窗，被柴煙薰黑的山牆，階前蔓生的茸綠的苔鮮，瓦楞上塔形的菰草連同泥汙的輪盤、朽蝕的水糟，無言地標示著它的衰敗和寒傖。裸露的木柱形銷骨立，蟲蛀的簷板百孔千瘡，猛然間就像一首優美的音樂中滑出的一個不和諧的音符，乍一見讓人感到就像一位面容枯槁、青筋暴突、歷盡滄桑的八旬老人。

老水磨不是名勝，也算不上古蹟，沒有多少動人的傳說，更無悠久的令人驕傲的歷史。它樸素的外表與被文明遺棄的無奈除了讓人衍生出一種悲憫之外，更讓人湧出一種崇敬。在被文明淘汰的今天，它沒有退去對故地的依戀，依舊用衰竭之軀支撐著不倒的.信念，承載著人們鄙夷的目光和對它不合時宜的哀嘆。然而我要說它的存在，恰恰作了現代文明崛起的鋪墊和映襯。使鄉間的歷史有一種縱深感、滄桑感，它成了古與今平滑接軌的延伸。如果沒有了它，你不覺得便沒有了現代古老的參照，沒有了審美的力度和一種漫歷時空的遐想，缺乏一種鄉間文化的積澱和折射。

在鄉下，我常常喜歡漫遊於濛濛細雨之中，看山間林密處墨綠，林疏處碧綠，錯錯落落，分不清是細雨還是濃霧，把這一層層一片片的綠色斷開，驀然間就會看到一座百年水磨，仄斜著蒼老的身軀，飄搖浮動，艱難地擠身在現代文明的田野裡，顯得侷促和不安，它負載得那麼沉重，又帶著對現實執著的依戀，在它的簷下常常飛出幾聲躲雨的姑娘嬉戲的尖笑聲，隨即被空谷煙雨吸收，被朦朦山色溶化。這裡的古老與現實合諧相處，竟使我心中不免產生一陣激動……

一間老水磨，一個往昔的故事。當年，它定然是一個活潑熱鬧的去處。兩扇沉重的石碾重疊成山民韌性的日月，年年歲歲哼唱著無盡的歌謠，把燦亮的希望磨成雪白的麥粉。水磨是一部被歲月風雨浸洇的發黃的歷史，它當年曾是那樣炫耀過、輝煌過，板築的山牆間曾蕩過多少村姑少婦的笑聲，汩汩的磨眼流淌多少嚼碎的歌謠。它記錄著一代又一代山農苦澀的活命歷程。現代人沒有理由鄙視它們，割裂歷史本身就是輕浮和無知。

老是一種時間的概念。鄉間的老水磨作為故土的象徵，在未來歲月仍然會牢牢地綰結著我的思念的情感。日月流淌，世事更迭，許多對故土的記憶會消退的朦朧而模糊，但老水磨則是我牽繫故鄉美好回憶唯一的符號，年年歲歲將在我心中激盪起一種恆久的感情波瀾，並恆久地根植在記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