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情戀歌-散文故事

夏日的晚霞極具生命力，對映著半空的藍天，泛著紅潤的霞光，把每個人的臉上塗抹著淺淺的胭脂色，吐著一種青春的活力，健康、幸福、快樂。

晚飯之餘，我到村裡楊姐家去坐坐。楊姐看我的到來，一副健康的身體，笑容滿面地起身向我打招呼，妹子，好啊，也遞上一個凳子，我應聲上前，接過凳子，隨身坐下，看著楊姐滿臉的幸福愉快，我的心也隨之舒坦了一截。

去冬，楊姐因病住院，檢查結果為乳腺癌。這一訊息一下傳到村裡每個人的耳朵裡，都覺得刺心，都為上年紀的楊姐難過。但誰也沒有向楊姐透露一句祕密，嚴防死守。都是一個心願：讓楊姐沉浸在一個良好的願望中——良性腫瘤，一割就好。

那段日子，楊哥（楊姐的老伴，我們順著叫）滿臉的惆悵，家裡醫院，醫院家裡兩頭跑，大家知道，這必定累壞了楊哥，但楊哥從沒一聲抱怨。

手術的那天，我隨楊姐的家人、楊哥也一起去了醫院。我是想多看看楊姐，希望她高興進去，安全出來。

手術門外，大家靜靜的等候。誰也不敢沒話找話說。默默坐在一旁的楊哥更是如此。惆悵的臉上，像一團陰雲籠罩著，想必那一路走來的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會在楊哥的腦際裡翻江倒海。

我的心也隨著這沉默的氣氛酸酸的沉沉的，想必這事攤在那個人的頭上，都會是痛苦的煎熬。

突然，手術門開啟，傳來醫生的建議：經過進一步的檢查，手術必須整個左邊乳房都要拿掉，這樣才能保證病人多活些時，不然只能活三個月。家屬是否同意。情況進一步惡化，連兒女們都不敢當家。還是楊哥拿主意，同意醫生的建議，日後的一切我來承擔！楊哥的赤誠，責任與擔當，一下讓大家嘖嘖歎服！

手術進行了8個小時。從早上8點到下午4點。手術門終於打開了，躺在手術擔架車上的楊姐，緊閉著眼睛，身上掛滿了各類輸液管，此情此景，大家都緊縮著跳動的心。楊哥一把上前接過擔架車，揮手示意：讓他一個人推。我們隨著擔架車一起到病房。

這時的我們好像一切都是多餘的。只是看著楊哥幫忙醫生把一切理順後，拿過凳子，輕輕的陪在楊姐的身邊坐下，他拉著楊姐的手，靜靜的望著楊姐那緊閉的眼睛，那傷心的臉龐，那殘缺疲倦的身子。他把對楊姐的愛，凝結在默默的眼眸裡，把愛寄託在對楊姐的凝望中。此時楊哥的眸子裡滿含著晶瑩的淚花，微微顫抖的嘴角，就是那一觸及發的仰天悲號：老伴，你不能走啊，我們的路還長著呢!

此時，他完全忘了自己，一天來還沒吃上一頓飯呢。

看著這一切，誰都明白，上前勸也沒用。只是各自找個藉口，溜出了病房，給楊哥留點空間。留下的，也只能起到一個”燈泡”的作用。好在當時楊姐一個人住一間病房。

那段日子，楊哥全程陪護，夜以繼日，精心護理，為楊姐端屎端尿，喂茶餵飯，換衣抹澡。連兒女們想換換，怕累著老人，他都不願意。休息也只是在楊姐睡著時，他在旁邊趴著打個盹。

楊姐在醫生的精心治療下，在楊哥的全身心護理中，康復狀態良好。很快決定出院。剩下的治療在門診進行。

出院後，康復中的楊姐繼續享受著楊哥的精心照料。在那個冬季裡，楊哥想心思讓楊姐過得舒坦輕鬆些，不光是吃喝拉撒，包括取暖通風，一一都考慮到。那怕楊姐的不舒服發點脾氣，楊哥也都一一忍在心裡。從沒看他發過牢騷。始終耐心耐煩地照料著楊姐不離不棄。楊哥的願望是：熬過這個冬季就好了。

一路走來，楊哥的辛辛苦苦，身心疲憊。楊姐也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勸楊哥出去走走，散散心。不要為我太困了。楊哥說：現在，我要去的地方，就是陪伴在你的身旁！

每次出門時，楊哥牽著楊姐的手，再也沒鬆過。任憑那是一雙枯廋如柴的手，牽在手上也是一種溫暖。也是不用再寫的`愛字。

是啊，他牽著的手，是他終身愛著的手啊！他要理直氣壯地牽著，再也不怕旁人的譏笑，不怕別人的指指點點。

左鄰右舍看在眼裡，都羨慕楊姐攤上一個這麼好的老伴。

後來我們聽楊姐說：他們的姻緣是在媒妁之言看上的。見面的那天，楊哥一米七八，高大俊朗，英俊瀟灑青春煥發，一眼被楊姐相中。楊姐一身素淨打扮，形象端莊雅靜，表情靈動活潑，表現著一種調皮聰慧，整體一看滴翠美貌，也被楊哥入眼入心。都決定對方就是自己將來的終身。

此時兩顆蠢蠢欲動的芳心，多麼想熱烈的相擁。不能，絕對不能。在那個紅色年代，會被人認為是不正經，會被人指指點點的！即使走在一起，也要保持一前一後十米的距離。要不然會認為是小資情調，會遭到大會小會的批判。

那時楊哥在三線工作（就是在偏遠的山區搞鐵路建設）。相完親後，楊哥就匆匆趕往單位。她們的感情就寄託在書信往來上。可是楊哥沒文化，連個大字都寫不好。到達單位的楊哥希望楊姐能給他寫信。好在楊姐念過初小，基本能動筆，但也寫得不多。

聽楊哥說：那時的鐵路紀律是半軍事化。那個年代，家裡來信，是要進行“政審”的，更何況我們那些哥們也不會放過，即使接到信也會是大白於天下。

不過我接到的第一封信是問候！第二封信還是問候！

楊哥越說越激動。他說：蹊蹺的是：我接到第三封信時，一幫哥們一下圍過來，都來看我的熱鬧。哪曉得我把信一拆開，怎麼是一張白紙，再看看反面，還是一片白。當時大夥都笑我，說我被女友耍了。當我們聽楊哥的講述時，原來只是在書裡看過，以為是假的，是人編的。那曉得這是一個現實，簡直像聽稀奇似的。也簡直就是個稀奇。

楊哥說：不過我讀懂了信的含義：楊，你在外安心工作，我的一切你放心，一切都是清清白白的。勿念。楊哥說：我喜歡楊姐的漂亮，更欣賞的是，楊姐的那般天資聰穎靈巧。

楊哥楊姐都說：在往後的日子裡，回憶起這般往事時，自己都覺得好笑，哈哈哈，哎喲。

那年的秋天，她們如願以償，結為了終身連理。

婚後的楊哥楊姐全身心的投入家庭，投奔事業。既要承擔大家庭的一部分生活負擔，又要照料自己的小家。孩子，家庭、事業、整天忙得團團轉。花前月下成了永恆的奢望，“愛”是一直沒說出口的一個生詞。

他們更沒想到的是，婚後不久的“紅色風暴”席捲全國，越刮越緊。當時，楊姐孃家的成分有點高，公公婆婆怕引響他家的政治榮譽，開始對楊姐挑三揀四，故意找些藉口歧視楊姐。還不讓反駁。

一次楊姐忍無可忍地反駁了一句，被公爹小叔子拳打腳踢。

楊姐說：那時楊哥不在家裡，在三線工作，一年難得回一次。我被打後，帶著兩個孩子躲在離村子的遠處；傷心地哭了一個晚上。孩子也跟著我一起受凍，受罪。

這是什麼支撐著楊姐，她為什麼要這般的堅守？

是愛，是那個一直沒說出口的愛字。她堅信楊哥是愛著自己的，無論在多麼艱難的情況下，楊哥也不會拋棄她們母子。她也堅信自己，是愛著楊哥的。

楊哥回來了，楊哥回探親了。在楊哥的眼裡，看著家人還蠻平靜，日子不就是這麼過嗎。只是看著楊姐的臉比以前憔悴了，身子也比以前瘦弱多了。聽楊姐說;楊哥回後，我只字未提此事，生怕家裡發生內亂。特別是女人要學會息禍。

賢惠的楊姐啊，這一切痛苦都由自己承擔啊！

一程路，一世情，一場愛，一世緣。

如今，楊哥楊姐都是上年紀的人了。兩老都是70好幾。在這晚年裡，兩老十分珍惜著一輩子；不容易走過來的日子。一場大病，更凝練了兩老一輩子愛的厚重。一輩子情的深度。

嚴冬考驗了他們的人生，也考驗著他們愛的意志，一場場凜冽的寒風沒有吹倒他們偉岸的身軀。他們跨過了冬天，迎來了明媚的春天，又走進了火熱的夏天。如同他們的生命一樣，繼續燃燒著對生活的激情。

其實，過日子平平淡淡最為真，可學會珍惜是要有至高無上的境界。那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考驗著一個人的品質是否高尚，也考驗著一個人的意志是否頑強。

感情與愛是摸不著看不見的東西，但他給人以莫大的催生作用。

一副健康的身體，往往可以在相互的折磨中瀟湘隕落。一副殘缺柔弱的身體，可以在相互的攙扶中得以健康的延伸。

楊姐老年的幸福來自不易啊，這幸福受過了多少磨難，才得以這晚年中的慰藉。

又是一個夏日的晚霞，映照著半空藍天，楊哥牽著楊姐的手，漫步在村莊修建好的水泥路上，他們朝著晚霞映照的方向，手牽著手相依相偎形影不離緩緩前行。他們完美而又傷心的經歷，詮釋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生境界。用他們的智慧演繹著被人羨慕的曠世良緣。

誰說楊哥沒文化，他以詩人般的情懷，書寫了一曲婉約動聽的《晚情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