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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馬蹄聲散文

一次成千上萬匹馬打從村裡跑過,村子裡大山上到處都是馬,村子一下子活了。

黎明的馬蹄聲散文

多久沒聽見黎明嘚嘚馬蹄聲了,或許永遠也聽不見了。那些流淌在兒時上學山路上的聲音,當時就覺著特別動聽,現在想起來更為親切。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老高山上學娃兒沒見過時鐘長相,大公雞就是活生生的時間。它是山村兒童每天讀書時的衝鋒,洪亮的號聲嘹亮了整個村子。不管是陰天還是晴天,不管是春天還是冬天,不管是雨天還是雪天,雞叫三遍一翻軲轆爬起床,在雞鳴聲裡摸著山路去八九公里外的學校。

我的小夥伴們也許還依稀記得,也許已經懶得去想這些,他們已經是幾個孩子的父親或母親,他們的額頭慢慢爬滿了山溝一樣的皺紋。

兒時的我莫名其妙地狐疑,老是以為大紅公雞被大路上嘚嘚馬蹄聲吵醒。每天先聽到馱煤炭的馬路過村子,或者王三叔大聲喊 “範大哥,馱煤炭去了”。村裡的馬一聲聲遠去,一聲聲犬吠打破村子神祕的幽靜,一隻只公雞叫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

我到現在也吃不準,自己兒時究竟是被馬蹄聲吵醒的,還是被大公雞催起床的?做什麼都“勤快得很”,我也不知道這“勤”是從哪兒來的。也許是馱馬在心坎上踩出了深深的馬蹄印,也許是大公雞的千叮萬囑生了根。

一次,同桌小夥伴神祕兮兮地問我:“你們老早從大老遠的尖山子來讀書,從不從墳山裡過?”有時從墳山裡過,有時從墳山邊過。他又問:“你們怕不怕鬼?”我說:“馬不怕人就不怕,”“大人們說,公雞一叫鬼就跑回墳裡去了”。

老師的竹條子突然落在身上,著實吃了不小驚嚇。

老師厲聲問:“你連鬼都不怕,膽子到底有多大?”我張開雙臂作環狀,大聲說有一馬大。全班鬨堂大笑,我被罰掃教室一週。從那時起我知道自己的膽子有馬大,從那以後不再講小話。從那以後坐姿筆直,老師送了我一個“木頭樁樁”的雅號,我欣然接受了。上學前我是個放牛放馬的小娃娃,我知道木樁可以拴牛馬。

放學後,我愛跟在馱馬後面,拽著馬尾巴回家。馱煤炭的人用黑乎乎的手從蛇皮口袋裡摸出黑炭似的火燒洋芋給我。學校離家有點遠,中午回不去吃飯,與書為伴的就是幾個幹牛糞燒的火燒洋芋。髒兮兮的書有時幫了我大忙,老師連書都不接就讓我背,卡殼時偶爾可以偷偷瞟一眼,有時候老師乾脆把我大赦回家割馬草去了。

有次老師講修辭“比喻”,我高舉右手,大聲說:“書是好朋友,像馬一樣的朋友”。老師硬說我那是擬人,我把書擬人化了。擬人就擬人罷,莊稼人和馬一樣勤勞、厚道,誰分得清在精神的高度上馬跟人有什麼區別呢?

天天寫日記都是一句“今天在放學的路上,我看見兩頭牛在打架。”老師的評語從頭到尾只有一字“差”。為什麼是牛而不是馬?馬不是幹完了農活只剩下頂角窩裡斗的老黃牛。

馬是君子,是龍種,叫龍駒,馬的嘶鳴叫龍吟。馬雄峻如山,氣若長虹,迎風長鬃若垂天之雲。其速“馬踏飛雁”,其神“風神駿骨”。

馬長有夜眼不怕天地間漫長黑夜茫茫然,村民指著馬的前腳給我看過,像眼睛一樣的兩個疤。一次在半山腰的磨坊閘塘裡鳧水,膝蓋上被石頭磕碰出兩隻眼睛似的疤。我問爺爺,這是不是像馬腳上的夜眼?爺爺說是。我樂得像又蹦又跳的馬駒。

馬有智慧,管仲就用老馬識途找到過出路。

馬有勇氣,古戰場上有千軍必有萬馬,君不見唐太宗墓前的昭陵八駿? 數數多少王朝是在馬背上崛起又落下?哪個英雄心中沒有名馬?

馬有遠志,“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李賀的“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我只讀一遍就倒背如流。

可是現在丟失了馬匹,馬路早已經無影無蹤。水泥街道寬敞平整,坑坑窪窪包包拱拱的`老街被混泥土掩埋得乾乾淨淨。街上沒有了賣馬人,沒有了馬幫和驛站。靠幾十匹馬縱橫“昭通——東川——昆明”的四老祖早已作古二十多年。

周家碉外婆家屋後的煤炭山,成了張某的私人財產。馱煤炭的黑乎乎的漢子哪兒去了,也許夥同他們的兒女出門打工去了,也許呆在家裡帶留守兒童。

這樣也好,他們不用提心吊膽馱馬跨不過“三大步”的滑石板,還有那些雷鳴閃電中的萬丈懸崖。涯下是大河溝,溝邊隨處可見馬骨頭,那時外婆經常撿拾白森森的馬骨頭當柴燒,有時扔個馬的頭骨給我們當玩具。許是這些錚錚鐵骨都生鏽了,河水有個響亮的名字——“鏽水”,石頭也包裹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鐵鏽。

黎明沒有馬蹄聲,公雞稀稀疏疏的啼鳴單調得很。已經很少有雞叫三遍就爬或坐起來的人,如果還有誰“勤快得很”,或許只有蜜蜂。不過聽說蜂蜜的味道也不那麼周正了,蜂糖裡摻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沒有先前刺心的甜,也沒有花淡淡的撲鼻的香。

到底多久沒有聽見嘚嘚馬蹄聲,現在連馬的影子都看不見了,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難道噠噠的馬蹄聲,真的只是美麗的錯誤?當熱鬧、繁華的大路變為落寞的小路。

是什麼攆跑了背後邊槽門口大路上黎明嘚嘚嘚的馬蹄聲?獨自站在昔日馱馬往來的老鷹岩石丫口,只有風飄飄而吹衣,暮靄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