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棗花兒香的散文

不知不覺中，大西北乾燥的氣候已走過了五月。那些生長在北方不起眼的樹種，在乾旱、缺水、燥熱的環境下熬過了無數個風沙肆虐的日子，不經意間就悄然綻放了。

晚上回家看望婆婆時，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好香啊，哪裡來的沙棗花？”原來是家中許姐上週去做禮拜的時候,從教會的院牆外採來一把沙棗花，放在瓶子裡插著，好多天了，那花兒依然素素淨淨，擠擠挨挨嬌豔地開著，香味撲鼻，婆婆很是喜歡。

經不得這花香的誘惑，第二天一大早，我纏著老公陪我一起騎著單車去了郊外，也採了一大把的沙棗花回來插入瓶中，那濃郁的花香在整個房間裡瀰漫開來，沁人心脾，轉瞬間就讓我心曠神怡了。

好久都沒有仔細地去嗅這沙棗花的香了。花兒的形狀很像桂花，卻不如桂花清秀。花葉的表面覆蓋著一層厚膩的銀粉，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輝。那花朵就如同一個個小金鈴一般，散發出醉人的芳香，沁人心脾。聞著花香，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在心中升起，那金黃色的花瓣閃著晶瑩的亮，散發著濃郁的香，會讓你想到很多、很遠。

記得還是上國小的時候，五月的陽光下，沙棗花開得正好。我們一群孩子放學後，總喜歡鑽進路邊的沙棗叢裡，膽大的男孩們不怕樹上的刺鉤破衣服，更不怕胳膊會被扎出血來，爬上樹去，掐下一串串花枝丟給樹下的女生們。有的'捋下一朵朵花瓣把自己的口袋塞得滿滿的，最後再折幾支開滿花的枝條拿回家插在房樑上或放在水杯中，滿屋的清香繚繞著，久久不會散去，而心也就隨著花香飄向了幸福的頂端。

金秋時節，沙棗樹都結了果。成熟的沙棗果子呈金黃色，且特別柔軟，但棗肉卻細小，酸甜中帶著一種乾澀，很難下嚥，相信這種果子絕不能歸為水果。可在孩提時代，它就成了我們這些貪嘴孩子們磨牙的零食。

記得在我家屋後一條街巷處，住著一戶叫司馬義的維族大叔，他家院落裡就有一顆沙棗樹，品種是非常甜的黑核沙棗。每到果子成熟時，大院附近那些淘氣的孩子們，就會從他家圍牆外爬上樹頂去摘果子吃。

有一次，淘氣的二哥帶著我也悄悄爬了上去，果子沒有摘幾顆，自己倒嚇得不敢下樹了。當司馬義大叔看到我們那滿嘴銀粉，滿手被刺劃過的痕跡時，慍怒中就帶上了淺淺的笑容。他從院子裡搬來一個木梯子，爬了上來，伸出一雙大手將我抱在懷裡慢慢從樹上往下挪，我是安全著地了，可是他的胳膊上卻被沙棗的刺扎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當時嚇得我哇哇大哭，從此再也不敢去上樹偷吃沙棗了。

後來，每當沙棗成熟的時候，他會叫自己的孫女阿依霞給我們親自送上門來吃，院子裡的孩子們就像過年一樣歡快地鬧翻了天，阿依霞就成了我們最要好的夥伴。

真正讓我喜歡沙棗花的原因還不是去貪吃那果子，而是去欣賞阿依霞那美麗的髮辮。

這個從南疆來的維吾爾族小姑娘，有著一頭濃郁黑亮的烏髮，不知道她是吃了什麼東西會讓頭髮那樣好。後來才知道阿依霞的媽媽每年都從沙棗樹上採集一種樹膠，用那種膠熬製成一種液體，塗抹在阿依霞的頭髮上。據說這淡黃色晶瑩剔透的膠質，富含蛋白質、氨基酸、維生素E等。新疆各民族姑娘從小就把這種膠水溶後用木梳子蘸著梳頭，具有非常好的護髮、保溼、定型和刺激頭髮生長的作用，在新疆民間被譽為頭髮的糧食。

每次去她家裡，我都喜歡把玩她那一頭的小辮子，她滿頭濃密的頭髮被編成細細的小辮子，整整齊齊地垂在腦後，那種韻味真讓人羨慕。因為那些髮辮抹了樹膠後明明亮亮、緊緊地繞著，再怎麼瘋玩、怎麼跳，它都不會散開，還是在腦後排得整整齊齊的，可愛的阿依霞就成了小夥伴心中最美麗的女神。夥伴們在一起做遊戲時都會哼唱著：“天上的星星亮，地上的阿依霞美！”她聽到後就會嬌羞地一笑，提著她可愛的小裙子微微欠下身來說上一句：“熱合麥特！”（維吾爾語“謝謝”的意思）那神態就如一個公主一般，她那漂亮的髮辮也就成了我記憶中的一份美好。

阿依霞在南疆時就讀的是民族學校，轉來我所在的地區後，只能與我們一起上了漢語班。因為家境貧寒，加上語言交流的困難，她的父親幾次勸說不讓阿依霞再去讀書，但她的求知慾就如同這乾旱的土地一樣，如飢似渴，很是強烈。這小姑娘很是認真，上課、放學手裡都攥著書本。書寫漢字成了她的一大難題，可她卻從不氣餒，閒下來就認真地去讀，在地上比劃著去寫，不會的東西她也會來問人。她的阿爸拗不過她，只得答應她繼續去讀書，而他的哥哥剛剛十歲就跟著她父親倒羊皮做生意了。

十五歲的那一年，沙棗花開得不是太好，但那一年沙棗結的果子卻是最甜。

阿依霞在家庭的貧困中努力完成了國中的學業，她考上了一所技工學校，去了克拉瑪依油田，從此我們兩個就再沒有遇見過。她的倩影就像這沙棗的花香一樣飄向了遙遠的地方，在大漠的腹地綻蕊舒瓣，傲然怒放了……

很多年過去，每當春暖花開的時候，我的心總是會被這沙棗花的香味深深地吸引。這樹種在當下城市是無法登上大雅之堂了，只能生長在偏遠、空曠的地方。每年植樹造林時，各單位都要在那偏遠的地方種植一些沙棗樹，你根本不用擔心這樹種會在乾旱的土地上渴死，因為那弱小的根苗生命力極強，隨便一處鹽鹼地，只要一生根就會生長起來。這樹種形態不美，但可以起到防風治沙的作用，雖然不被人所待見，但是，花兒的芳香卻是別的樹所不具備的。

又是一年沙棗花兒香，這奇特的樹種挺過了風霜雨雪的襲擊，在乾旱中向人們展示著自己獨特的丰姿，有誰能體會到它那歷經風寒的悽苦，而又有誰能感受到它與眾不同的韻味呢？

難得的一場雨水，在一個午後悄悄地降臨了這座古城，忽緊忽慢地敲打著窗櫺。透過窗玻璃，看見幾個半大小子、姑娘們在雨中走進了大院的綠草坪中，不知愁苦地在嬉鬧著，那份快樂使我想起了遠在他鄉的阿依霞，不知道她是否會在沙棗花開的時候，能夠想起兒時的夥伴。

一陣風吹過，潮溼的空氣裡飄來了淡淡的花香，我想，此時的沙棗花笑得更加燦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