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如斯散文
爺爺走了很多年了，我還是很想他。說很多年，其實也沒有很多年，可是在我看來確實是很多個日日夜夜，很多年了；然而好像也不是很久，我仍舊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記得確切的日期，記得一切我應該的、不應該記得的。
我其實真的真的很想爺爺，我已經很久沒有夢見他了。曾經朝夕相處的人，現在夢裡見一面也是奢望。聽老一輩的人說，夢見過世的親人是因為他過得不好。我既害怕，害怕他過得不好；又期待，畢竟我真的很想爺爺。我想著如果沒有再夢見他，是不是因為他投胎去了。那他可一定要投身到一戶好人家去，不要再像活著的時候這麼受苦受難了。
我其實真的很想爺爺，我總是在不經意間，不由自主回憶他還在時候的情節。臺灣民間有一種法術叫做落觀音。相傳是以靈魂出竅的方式到陰間區間死去的親人。據說荷西死後的三毛無比痛苦，常常使用這種方法見荷西。我也曾想過，不如去找一個會這種法術的神人吧，興許我還能過見到爺爺。我奢求的不多，我只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這是我第一次在寫有關爺爺的東西的時候沒有哭的一次。爺爺，你走後第二年的那個春天，二舅媽也走了。有一天我聽到媽媽在電話裡神神祕祕地說，要帶表弟表妹去見二舅媽，二舅媽走得太急，沒來得及交代，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好了。我知道媽媽一定是要帶著他們去見某位大仙吧。我很想告訴媽媽，媽媽也帶上我吧。我真的很想爺爺。可是我不敢，我也知道媽媽不會同意的。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這麼簡單的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是說永遠比做簡單，我知道你也希望我能這樣做，我也很努力在做了，爺爺。
爺爺，自從你走後，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從前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你會那麼快就離開我。我想我們一定是最幸運的家庭，我上高中了，爺爺奶奶都健在，一大家子人健健康康地在一起，比什麼都來得重要。我記得你是那麼地愛吃麵條，記得你是那麼地疼我。沒有因為我是女孩子而輕視我。
國小的時候，你常常帶我去逛圩。每次去都是我騎著小自行車跟在你的大自行車後面。到了之後，你就和菜市場賣豬肉的那個叔叔聊天，我就和妹妹出去瞎逛。你那麼勤儉節約的一個人，給我錢買貼紙，給我買一塊錢一小杯的奶茶，那時候這些都是多麼奢侈的東西啊。還有菜市場的那家粉店，味道我早就忘了，只記得高高的四方桌和長長的`凳子。很多次都是去為了拔牙齒，那家店在哪我也忘了，只記得很清簡的店面，和電影裡九十年代的老街一樣。現在想想真是很不可思議，一輩子都在省吃儉用的你，居然在給我們大手大腳地花錢。後來我長大了，就再也沒有和你一起去逛圩了。
上國中以後，每逢你去喜宴，都會特意給我留了幾塊糖。我記得那些糖，等我週末回到家，糖都化了。我那時候就覺得你很愛我，但是卻從未串聯起所有的細枝末節，從未料想你是那麼地愛我。不記得是哪年大年初五，我和你去拜年回來的路上，遠遠地田野裡有一隻氣球，就是那個時候很珍貴的氫氣球，你還特意停下車跑去撿，只可惜是個壞的。
你走了之後，你房裡的那個鍾也不走了。今年年初，奶奶把它拿出來重新上鍊子，居然還能走。真的很神奇。如果你也可以像這個鍾一樣就好了。
每次回去給你上墳，我總是忍不住掉眼淚。每次在祠堂上香燒紙錢的時候，我都要一直不停地見著你。落葉歸根，興許你就在這祠堂裡。每逢我這樣做，媽媽都會叫住我，也要叫叫其他老太太老太祖呀！我總歸是不願意的，這些祭品，我打心眼裡只願意給你一個人。
你走了之後，我變得迷信了不少。記得之前你在夢裡，說你過得不好。那次是真的吧，不知道你現在過得怎樣。我很害怕，我怕你在那裡過得不好。可是你那麼善良的一個人，沒有理由過得不好的吧。你還記得我國小時候，那個上門推銷醬油的醬油佬嗎？每次來你都好吃好喝招待他，可我覺得他就是在欺騙你。所以我超級不喜歡他，你走了之後，他也來過幾次，奶奶可不會像你那樣招待他呢。現在還有沒有來我不知道了，我現在也不常在家了。大概是沒有了吧。畢竟你不在了。
你不在了。我沒花多久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是卻花了好幾年來消耗這個事實。寫著寫著還是忍不住哭了。你走了，我消耗了好幾年，難過了好幾年。和妹妹說我很想你，妹妹說她也很想你。她說起夏天的時候你還給我們捉螢火蟲。你看看我，年紀輕輕的就開始忘事了。那時候的夏天多少螢火蟲啊，出門都不用打燈。最期待的就是夏天了，晚飯過後就拿一個空瓶子，在家門口就有很多螢火蟲了。
爺爺，其實時間真的過得很快的。我長大了，大到可以隱藏自己的情緒了，隱藏自己的難過，隱藏對你的想念。身邊的人也一樣，爸爸媽媽不年輕了，奶奶更是在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老去。蝦兒結婚了，蘭蘭都有兩個小孩了，妹妹也工作了。如果你在就好了，奶奶還有個伴。
爺爺，今晚能寫到這裡已經是很厲害了。每次關於你的日記，總是寫不到一半就得放棄。大概是因為我真的長大了吧。
好啦，很晚啦。爺爺，下次再說吧。今晚就到這裡吧，真的很晚了。倘若你真的過得好，希望你還能在夢裡和我說一說。可是如果夢見你是因為你過得不好，那麼就不要再見啦。要是還有來生，希望還能做你的孫女。
——三月二十六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