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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些煙火,會沉入記憶散文

1、

總有一些煙火,會沉入記憶散文

說實話,想到寫這麼一篇字,是因了張抗抗的感染。

讀她的散文集《悅己》,裡面有一篇專門是寫粥的,叫《稀粥南北味》。讀的時候,很是讓我動情,幾次都忍不住鼻子發酸溼了眼眶,覺得那裡邊有太多的感受也是我所熟悉的。

雖然張抗抗不是地道的北方人,但插隊北大荒的經歷讓她與北方,與稀粥都結下了不解之緣。想來好笑,之前的自己對粥的感情卻似乎並不自知,相當含混。或許只是覺得喝起來心裡熱乎,舒暢吧,尤其是身體不適的時候。可現在細想想,粥裡的那縷香和暖,其實是早已被歲月的針腳細細密密地縫入記憶了。

到現在感覺或許只有如我這般的七零後,或者是更年長一些的人們,才曾經體味過粥裡的這種滋味吧,也才對粥能有如此深刻的感情。一種穿透漫長歲月的暖香,溫潤的甜,在記憶的長河裡浸染著,沉澱著,總是讓人忍不住回味。在大多數北方人的眼裡,粥雖稱不上是最好的食物,但卻是最可親近的,如一位不曾離棄的老友。

透過張抗抗的描寫,曾經的好多場景也不禁跟著一一再現了,那麼自然地就又把我拉回了往日的記憶。雖然我的家不在東北,從小到大喝的粥裡也似乎沒有大餷子的粗獷和豪邁,但卻絲毫都不影響我對粥的感情。一提到粥,母親於灶前忙碌的身影也就跟著不禁又浮現眼前了。

可能是晨起的黎明,也或者是日落的黃昏。在灶屋昏黃暗淡的燈光裡,一片氤氳的霧氣中,晃動著的是母親忙碌的身影。她彎著腰一把把往灶裡添著柴草,一邊呱嗒嗒地拉著那個喘息沉重的風箱。

北方的灶口旁,往往還會有另外的一個小孔,塞上一隻灌滿水的鑹子,用來燒一家人洗臉燙腳的熱水,這樣的設計真是既節能又實用,可謂一舉兩得。

水一開,鑹子口就咕嘟嘟地開始往外濺水花;母親立刻把它拽出來,用燒火棍兒託著底,傾斜著灌進身旁的暖瓶裡。這時,鍋裡的水也基本上翻開了;一掀鍋蓋,騰騰的熱氣往外冒,像濃霧一般迅速罩住了屋頂。

母親一邊拿著勺子沿著同一個方向緩緩地划著弧線,一邊把瓢子揚離水面一些,讓金黃金黃的棒子麵紛揚著飄到鍋裡;那濺玉飛花中的輕盈和優雅,就彷如仙女散花;而那些斷斷續續灑落的“花瓣”,被水的漩渦裹挾著開始旋轉、舞蹈。母親會不失時機地告訴我這樣做的道理。因為只有這樣,攪進去的面子才不會打疙瘩,熬出來的粥也才沒有生玉渣味兒。

篩面子的過程中,火也一定要趕上去;等篩完面子蓋好鍋蓋,水最好能立刻就開上來。然後還要再灑上一些鹼面,這樣粥的味道才會更醇香。

說實話,直到現在我也沒細想過粥裡放鹼面的道理,但鹼面是一定要求適量的。少了,粥不粘乎,洩洩啦啦的不香甜;多了,又會又澀又臭難以下嚥。

從面子下到鍋裡後,這熬粥的過程似乎才真正開始進入了高潮。此刻需要加大火力,讓粥實實在在地翻開幾次,然後才用小火燜著,熬粥的火候很是重要。

就這樣,攪完面子的母親重又坐回灶邊,開始不時地添著柴禾,呼啦啦用力地拉著風箱;光暈籠罩下的身影也跟著很有規律地晃動著,一前一後地擺;那映到牆壁上的影子,更是顯得誇張了許多。

隨著母親的動作,白色的蒸汽開始呼呼地不斷從鍋蓋的縫隙裡往外擠,爭先恐後地竄上了屋頂;原來的那些霧氣沒等散開,就被這股新生的力量衝散了。

感覺這較量雖無聲卻是激烈,真像一場戰鬥。鍋裡的粥也像是聽到了號令般地迅速雲集響應著,咕嘟嘟,咕嘟嘟……

但,用不了多久,這場戰鬥就似乎又從最初的緊鑼密鼓一點點地平息了。

粥沒了最初的躁動,倒多了幾許溫柔;變得越來越粘稠,開始有糯香的玉米味兒瀰漫;偶爾冒出的幾個泡泡,也似乎在提示著人們火候到了。

母親便不再往灶裡添柴了,而是安詳地坐在灶邊等著;灶裡的火苗便也跟著偃旗息鼓的只剩下了明滅間星星點點的訴說。整個屋子都似乎從剛剛的這場喧囂中平靜了下來,霧散煙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沁心的暖香。

粥在鍋裡矜持著,專等著一雙手的開啟。鍋沿邊隨之會生出一圈又薄又脆的膜兒,白津津的看上去吹彈可破。

等粥終於要出鍋的時候,我們姐弟幾個便會央著母親往灶裡再添一把柴,好讓鍋底上留下的那點粥烤成香脆的嘎渣兒(現在的時髦說法是鍋巴),那也是那時代裡比較難得的一種美味了。

我們當地不講究吃大餷子粥,而是用稍微糙一些的棒子麵;黃的比較普遍,白的就相對要少一些,卻往往熬出粥來更黏香。雖然北方也有小米和大米,但那時候無論是大米還是小米,對於尋常人家來說都是稀罕物,在我們當地如我這般的一代人大多是喝著棒子麵的.粥長大的。現在還時常會聽家裡的長輩們說,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裡,誰誰家的孩子生下來沒有奶,是仗著撇粥沫兒才一天天活下來的。

那東西有營養,老一輩子的人們都這麼說。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可以說那時的棒子麵真是養活了一代代的北方人,不僅壯實了他們的筋骨,也豐盈著他們的內心,讓他們如一棵棵樹般挺拔偉岸,樸實自然地紮根於泥土,傲然風雨。以至於我現在也會時常想,或許北方人魁梧的身材,豪爽的性格,還真是跟喝多了棒子麵粥有關呢。

2、

那時候,父親還在外地工作,因為交通不便,一年到頭也難得見上幾回;只有母親一個人拉扯著我們姐弟三個,支撐著這個家。

一開始鄉人們的日子是要靠著生產隊,根據一家勞力掙工分的多少,每家每戶都能按時按量地分到一些口糧。玉米佔大多數,麥子卻是極少的一部分,然後也可能還有一點豆子,或者花生、白薯之類的,所以平時吃的最多的就是棒子麵的粥和餅子。

我小時候沒看過大米,因為當地水少栽不了稻子。麵粉一般也只有在逢年過節或者是父親回來的時候才會出現在飯桌上,被母親做成烙餅或是餃子,都少得可憐,像吃香油一樣的金貴。因此,那時候對餅子和粥的感覺是打心眼裡膩煩著。母親一喊吃飯,不用猜就知道桌子上差不多是擺好的老三樣,先就一點食慾都沒有了,一年到頭就盼著啥時候能放開肚子地吃上頓白麵。

但厭煩歸厭煩,卻又不能不吃。那時候年紀小,不懂得日子的艱辛,更體味不到大人們的難處。咬一口餅子在嘴裡反覆嚼著,不是貪戀,是實在覺得沒滋沒味地難以下嚥;心裡糾結著的卻是母親為什麼非要把白麵都留起來呢。

棒子麵粗糙,嚼不出一點兒細膩的感覺,嚥下去感覺沙沙拉拉地劃嗓子。

也是因為那時家裡太窮吧,母親的脾氣時常不好,跟我們姐弟三個不像現在對孩子們這般的慈愛有耐性,於是,一頓飯便時常是在母親的呵斥和數落中,抻著脖子眼淚汪汪地吞幾口下去。

即便一家人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吃著粗糧地挨著、省著,一到年底,日子卻依舊捉襟見肘,畢竟只有母親一個人掙工分。後來等我們都長大一些的時候,大概是上了國中吧,才終於迎來了生產承包責任制。土地包產到戶,讓原本捉襟見肘的日子終於有了些許起色,起碼糧食是夠吃了。

感覺自己也是從那時候起,才知道了什麼是白米飯;而且如果每週能吃上幾回,無論是就的什麼菜,都會感覺特別知足,特別幸福。白米飯嚼在嘴裡肉頭、滑溜的感覺真是舒坦啊!現在想想還會覺得好笑,那時的自己甚至把一週能吃上幾頓白米飯,也當成了跟小夥伴們炫耀的資本。

由於我們當地不產米,所以那些米都是用玉米或是麥子換來的,雖不是什麼上等的貨色,但那股米香味兒卻還是實實在在地在我的記憶裡瀰漫至今;而想想我對於粥的真正的感情,估計也是隨著年齡的逐漸增長才一點點意識到的。

從小時候的膩煩,到大一些的忽視,再到現在的喜歡,以及將來生命中的不可或缺。過去的北方人是仰仗著粥來活一家幾口的日子,現在的狀況雖不至於這樣了,但大家對粥的感情還是非同一般。

感覺現在如果有誰跟我提及吃的,真正吃不夠的倒是小時候厭煩透了的餅子和粥了。

雖然體現的方式依然很物質,但或許也是一種精神上的迴歸吧!

到現在才似乎更真切地發現,真正讓人想念離不開的味道,恰恰是歲月裡這種最初的素樸和尋常。

3、

還是忍不住要再來一次憶苦思甜。

小時候一家人吃粥總是喜歡稠的,因為要靠它來填飽肚子;最好是黏糊糊地坨在一起,一挑一口的粘著筷子和碗。那時候幾乎家家都是這樣,以至於婆婆到現在還時常會擔心粥是不是做稀了。

感覺人們喝粥的觀念是隨著後來日子的改觀而不斷改變的。

溫飽解決了,人們開始喜歡喝稀粥了;黏糊糊熬到火候的那種,無論是大米、小米、還是棒子麵,喝到嘴裡都會覺得熨帖、舒坦;那股子香甜味兒,也是入心入肺的。尤其是晚飯,如果能簡單地來上一碗熬到了火候的稀粥,一整夜胃都被暖得舒服。

越來越覺得在我經歷了四十幾年的人生裡,無論是對粥的記憶,還是感情,都最終被維繫到了一個人的身上,那就是我的母親。

而今,離開母親已近二十年了,卻依舊保持著一個習慣:每到週末總是要抽空回家看看。

回到母親身邊,不為著吃什麼,只是想去陪他們多坐一會,隨便嘮嘮嗑兒。說不出為什麼,感覺自己隨著年齡的越來越大,倒愈發像個孩子般地戀母了。

現在家裡又多了小侄女兒,到今天也才五個月大。從一個多月的時候,就是二位老人帶著了。看著孩子一天天的成長,感覺他們雖然辛苦卻更是快樂的,比當初看著我們的成長似乎還更欣慰。

自打有了小侄女,因為顧慮到他們的辛苦,我是很少在那吃飯了。如果母親非要留下來吃頓晚飯,我貪戀著的卻依舊是記憶裡的那碗粥,簡單、親切;就著一同吃下的,還有母親醃製的蘿蔔、辣椒和白菜心。

都是清清淡淡的滋味,卻讓我越來越發現了心之嚮往和迴歸。原來清淡才是生活裡的真味啊!我記憶裡的粥香從來都不是那種煲出來的精緻和講究,而是大手筆粗線條裡的簡約和自然;不是精工細作,而只是讓人覺得親切的尋常煙火。

一口大鍋,一堆柴禾,咕嘟嘟熬上個把時辰,看著粥在鍋裡黏乎乎地冒著泡兒,總會不自禁地就暖了心。

有時候也忍不住想:為什麼這樣的幸福感自己小的時候就沒有呢,是當初太粗心,太麻木,太年少輕狂;還是現在的自己真得老了,內心裡裝下了太多歲月的溫柔和寬厚?

回頭想想,而今知道了,也似乎還不晚。

與母親一起,總會覺得時間匆促;每次要走的時候,二老都是戀戀不捨。

看著他們站在大門口的光暈裡,一直慈愛地望著,朝我們揮手;我的心都會瞬間被一股難言的幸福與酸楚包裹,有淚水漫上眼底。

於我,父母的安在已是這世間最大的安慰和幸福了……

直到寫下這篇文字的時候,才那麼真切的意識到原來自己骨子裡有那麼深的戀粥的情結,一直都有。

也直到這一刻才剛剛明白,這許多年來,那股沉入記憶的暖香,始終是與一種情感糾纏在一起的;一碗粥,讓我體味到的是一種歲月的香,一種生活的暖,也更是一種從來都不曾言說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