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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賤不是命散文

我和姐姐是雙胞胎,我比她遲來到這個世界兩個小時。因為少了這兩個小時,我從小就以妹妹自居,和姐姐耍賴使潑,要她遷就我,而姐姐也從不讓我受半點委屈。

貴賤不是命散文

18歲那年,我和姐姐都在縣城讀高二,但災難降臨到我們家,爸爸遭遇車禍命歸黃泉,媽媽經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一病不起。

家裡的頂樑柱倒了,我和姐姐面臨著一個殘酷的選擇:我們必須有一個退學來支撐家庭。

姐姐說,她退學去打工。想著姐姐往日對我的好,我說:“姐,這麼多年來,都是你照顧我,這次我退學,你上學吧。”望著我們倆謙讓的樣子,媽的眼裡含著淚水,她從身邊拿出兩根早已準備好的細草說:“你們是媽的手心手背,媽也不忍心叫誰退下來。你們抽籤吧,抽到長的上學,抽到短的退學,聽老天的安排。”我和姐姐默許了這種做法。我先抽出一根細草,隨後,姐姐也抽出了細草,她小心翼翼地把細草捂在手掌裡,捧在眼前,慢慢地開啟手掌。我緊張地望著姐姐,我發現,姐姐的臉上飛過一絲異樣,但隨即又平淡下來。姐姐拿出細草,再把我手中的細草拿過去一比,我抽的那根足足高出半個頭來。

姐姐淡然一笑說:“小妹,天意如此,我們都認命吧。”

說實話,當我看見我抽的是長草時,暗自鬆了口氣,從內心深處,我是害怕自己退學的,自小生活在大山裡,我已飽嘗之中的艱苦,我迫切地想逃出大山,而讀書幾乎是最後一條路。我之所以也想讓姐姐讀書,那是因為親情。現在,上天授意我留下來讀書,把希望給我,把苦難加在姐姐身上,我自然傷感,但不內疚。

幾天後,姐姐和我打點行囊來到縣城,按計劃,姐姐到縣城後,就會立刻趕乘開往省城的車,但姐姐卻沒有到車站,而是和我一道來到學校,和她深愛的校園告別。

姐姐拉著我的手,默默地走在校園裡,寢室、教室、操場,甚至飯堂和廁所,姐姐走得那麼認真,那麼仔細,好像要把這裡的一切都裝在心裡帶走。當來到學校西北角的那片松樹林時,姐姐走不動了,眼眶裡噙滿了淚水。我知道姐姐的心事。這片小樹林,裝著姐姐的美麗的.初戀。有多少次,姐姐躲在那棵最粗最大的松樹後面,朝操場上偷窺,籃球場上,那個叫畢福建的男孩啊,你可知道,當你縱橫在球場時,一個情竇初開的美麗女孩,在為你心跳。

夜晚來臨,姐姐催我去上自習,而她卻悄悄地躲在六班教室前面的一個陰影處,朝教室裡看著。姐姐啊,我知道,此刻的你,一定是傷感而絕望地看著你的白馬王子,向你的初戀告別,多情的你,一定是淚流滿面。

第二天一大早,姐姐走了,揮一揮衣袖,帶不走半點雲彩。

高三秋學期結束時,春節就到了,姐姐沒有回家,她說,還有半年我就要上大學了,她要留在廠里加班,她一定要在我上學前,攢足我的學費。

第二年大學聯考,我以優異成績,被省城的一所大學錄取。通知書寄來時,我第一個把這個好訊息告訴給姐姐,姐姐喜極而泣:“小妹,你放心來省城上學吧,學費姐已經給你攢齊了。”

9月初,我來到省城,開始了我嶄新的生活。姐姐在車站接我,當我看見姐姐時,我忍不住哭了??一年多沒見姐姐,她瘦了許多,臉上的紅暈也被蒼白和憔悴擠走。為了掙到我的學費,姐姐在那個電子元件流水線上磨損掉幾多青春啊!

那之後,我和姐姐路走兩條。我先是大學畢業,後又讀了研究生,去年8月份,我分配到深圳一家媒體做記者。姐姐呢,也換了幾個地方,但總是打工。期間,她和一個新疆小夥子談了戀愛,並結婚生子。

前些日子,姐姐攜老公和兒子來到深圳,她的想法是,在深圳,能多掙錢,眼望著兒子要上幼兒園了,她要多多掙錢,讓兒子從小就能上城裡的幼兒園,不摔倒在起跑線上。

那天,我帶著姐姐到一家公司去,這個公司的老總叫老包,我曾採訪過他,和我的私交不錯,我想讓他給姐姐安排個差事。老包很夠義氣,沒等我做介紹,就大包大攬地說:“你楊記者的事,就是我老包的事,放心吧,我把那個清潔工辭了,讓阿姨來做。”正在我詫異間,老包轉過頭對姐姐說:“阿姨,我說句玩笑話,你可別罵我不正經啊,你年輕的時候,肯定和小楊一樣漂亮。”

姐姐手中的水杯“啪”的一聲摔落在地,她僵立在那裡。老包無意間擊中了一個女人最柔軟的地方,姐姐可以受苦受累,甚至可以忍受蔑視和虐待,但她不能接受她已經青春不再的事實,姐姐才26歲,這應該是一個女人美到極致的年齡,而姐姐,卻被人誤認為是她雙胞胎妹妹的母親!

我拉著已經失態的姐姐倉皇出逃,身後是老包不解的“哎哎”聲。

幾天後,姐姐在東莞的一家電子廠找到了一份工作,在那條緊張的電子元件流水線上,姐姐雙手翻飛,神態專注姐姐已經從老包帶給她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生活不允許她小資似的多愁善感。

前幾天,我把媽媽接到深圳,聊到姐姐時,我傷感地自言自語道:“命運真是不公平啊,我和姐姐是雙胞胎,命運安排我走了這樣一條平坦的大路,卻讓姐姐在泥潭裡掙扎。”媽並沒完全聽懂我說的話,可也懂了個七七八八,她嘆了口氣說:“二丫啊,命貴命賤不全是人家給的,也是人要的。你還記得你們18歲那年嗎,你們姐妹倆中有一個人要退學,用抽籤來定,其實,大丫當初抽的是長的,為了讓你上學,大丫偷偷把草對摺起來了,這才比你手裡的草短,這才讓你上了學。大丫一直不讓我告訴你這件事,說免得你又哭哭啼啼的。你姐當初要是不那麼做,唸書的是她,退學的就是你啊。”

媽媽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可我再也沒有聽見什麼,洶湧的淚光裡,我看見媽也是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