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夕陽散文隨筆

每天下班都要走一段自東向西的道路，100多米的路程，夕陽正對，直射眼球。在強光的投影下，常常看不清路上行人的臉，只看見長長的影子。

轉眼間我在這個小小的城市已經生活4年了，並已在這裡成家立業，按理說早該如魚得水了，但是，除去家和單位，似乎還是沒有可以停留的寸土。單位離家只不過兩三百米路，這條路同樣也走了4年，每天都經過同一排商店，一天4趟，幾乎天天都見到相同的人，但我驚訝於自己從來沒有主動和他們打過招呼，熟悉的陌生人像手機裡從不聯絡的電話號碼一樣越積越多。偶爾有人主動和我打招呼，卻驚慌地不知道該怎麼迴應，常常只會說一些白痴的廢話:你下班了?你吃飯呀……明知故問，惴惴不安。後來索性不說話了，嗯、是、哎……簡單地答一聲，再勉強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便落荒而逃。最近看了一本關於心理學的小說，這可能也屬於心理範疇，需要正本清源，但並非力所能及，也就安然於現狀了。

好在途中有那百米夕陽。

一個人面對夕陽行走，內心寂寞但不空曠，心裡填滿了陽光。看不清迎面走來的人的表情，不去在意是誰誰誰，一切都可以視而不見，有一種胡作非為、隨心所欲的痛快。夕陽的溫度已經慢慢褪去，近乎身體的恆溫，當它穿過身體時，沒有炙烤的焦灼，但五臟六腑都被細密的光束浸潤了，軟軟的，很舒服，如同手電穿過手掌時，指縫間即刻滲出光的色彩，把手指照得通體透明，有一種被輕輕撫摸了的觸動。腳步儘可能地放慢，慢到沒有一起一落的感覺，只需一股綿綿的力道支撐著身體慣性地向前遊離。而心早就飛向它所向往的地方，就像一隻小鳥，自由地選擇一片藍天、一棵大樹作為飛翔和棲息的境地。經過一遍遍的過濾和沉澱，只有幸福、溫暖和快樂的記憶才能留得住它。

似乎看見年幼的自己像一匹脫韁的牛犢在夕陽下歡快地奔跑，忽然發現父母親或扛著柴火、或揹著籮筐從遠處的山間小道上隱約向自己走來，趕緊不顧一切地迎上去，緊緊地拽住他們的衣角，享不盡的天倫之樂……母親彎下腰，第一個動作是幫我擦去額頭上的汗漬或是為我添上一件衣裳，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走，我們回家。在母親的忙碌中，夕陽逐漸西沉，自家的煙囪裡冒出了嫋嫋的炊煙，灶膛上飄出了陣陣飯香，餐桌上點上了溫馨的燈火……生活就像一臺生產幸福的機器，日復一日，越積越多，最終填滿了整個村莊;抑或回到了懵懂無知的少年時光，外婆那張古銅色的臉，笑容連同皺紋一起刻進她每一寸肌膚，在夕陽下熠熠生輝。她的一生負重太多，走過了無數的艱難和困苦，她用畢生的經驗告訴我:孩子，不是所有的時候都需要爭第一的。當時不解，卻受用一生。這時候的她已是晚年。她毫無積蓄，只有兒女們逢年過節送的`一點零花錢，但她一分也捨不得花，總是在我即將交學費的前一天傍晚轉交到了我的手上，在我的記憶裡，她從來沒有說過譬如“要好好讀書”、“要為父母爭氣”之類老生常談的話語，但我卻一刻也不會忘記她一層層地剝開那塊藍格子手帕掏錢給我的情景，這幅畫面一直溫暖著我的靈魂;青春的日子如同繁茂的春天，草長鶯飛，生機勃勃。而我依然喜歡黃昏，在夕陽的映襯下，一草一木都顯得光彩迷離，空氣裡浮動著無數生命的氣息，內心安靜得似乎能聽見花開花落、雲捲雲舒的聲音，攤開書本，陽光的顆粒灑滿紙張，釋放出沁人心脾的書香，滿足了膨脹的求知慾，一如嬰孩吸吮著甘甜的母乳，那份快樂至今無法撼動和超越……

夕陽在樓房之間移動，離水平線越來越近。光線的角度越來越小，所有物體的投影都越來越大。它依舊光芒四射，色彩紛呈，它遮擋了肉眼，但卻為心靈留出了寬闊的空間。它幫助我疏通了終日埋頭辦公淤堵的血管和僵化的思維，將怯懦、壓抑、鬱悶統統連根拔起，幻化出最本真的自我，沒有一絲雜念和負擔，靜靜地隨著時空一同融化進無限的蒼穹。

在一個寧靜的夜晚來臨之前，心就開始沉睡了，它需要比身體更長久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