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妞散文

身高一米四六，

體重不敢公佈，

橫豎沒有區別，

胖得驚心動魄。

俺肥媽叫俺減肥，

正對俺的心意，

但每塊肉都有每塊肉的脾氣，

減它們誰，都不是那麼容易的。

俺胖爸叫俺瘦身，

女兒俺訴苦把冤伸，

都是遺傳基因栽的根，

胖得起減肥的決心，

卻瘦不下膀大腰圓的身心。

俺今年已三十有七，

還沒有出雙入對的夫婿，

堂而皇之相了幾次親，

都他媽地沒回音。

媒妁之言擇了幾回婿

都他娘地是無言的結局。

相親不成俺改了主意，

買了個房子安頓自己，

只是愚蠢的房產商低估了俺的體積，

俺自己的房門俺硬是無法將自己塞進去。

這首小詩是表姐簡單給我的畫像。當詩歌在家鄉的土地流傳時，我正專心致志地吃自制的無公害酸奶（草莓味的，俺的最愛）。我見過表姐吃酸奶的模樣，那個急呀，恨不得奪下來一乾而盡。活該姨媽罵她是根火柴棒，她吃一口，我早喝完一大杯了。

老媽要下班了，我加快了速度，就差0.1秒的時間，老媽回家了。她就是見不得我吃東西，這不，高跟鞋像離弦的箭一樣飛來，正中酸奶缽，要不是酸奶讓我消滅的差不多了，肯定濺我一身。

我一緊張，不小心摔倒了，重重地砸向地板，響聲從四樓上傳六樓，下達一樓，驚天動地。如果不知道我的存在，一定會誤認為發生地震了。

我半天爬不起來。

疼我的王婆從一樓跑上三樓，喊聲“娃呀。”那個憐惜，彷彿我是她生養的孩子。

王婆數落起老媽的不是。

“燕，你就不能替胖妞想想，她多可憐，肥不能吃，甜不能吃，好吃的看別人吃，吃自家的東西還像做賊一樣，容易嗎？”

“你看她橫豎不成形，整天就知道吃，三十有七的人了還找不到婆家，我這不是愁嗎？”

老媽的委屈我知道。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怪胎。老媽身高一米六，老爸身高一米七五，他們不胖不瘦，咋將我生成這樣？是遺傳的變異？還是？這個問題纏繞至今，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隱痛。

“哎，造孽呀。”

王婆的話越發讓老媽抬不起頭。打我懂事起，老媽走路總是低著頭，迴避著各種各樣的目光。十二歲以前，我傻乎乎地不懂，如果別人喊我一聲“胖妞”，我一定會禮貌地迴應。有一次我打嬌嬌家走過，聽見她們說我“胖得像豬”，我才自卑起來。那時我並不胖，僅120斤。但是長在十七歲，我真的像麵包一樣發了起來，發到200斤。教室的門窄了，沒有一個學校願意為我改造一扇可自由進出的門。因而我輟學了，輟學前我的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我的離開，除了纖朵傷心以外，再無他人。

（我走了，好似搬掉了一座小山丘，教室空闊了許多。——同學如是說）

我輟學回家後並不想呆在家坐享其成，我想過打工，並悄悄地遍訪縣城門店，心想一定有飯店、雜貨店或小吃店收留我。可我錯了，龐大的身軀給任何人都有壓力感，他們都不肯接受我，連實習的機會都不給。

我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家。（儘管我很少見老爸老媽的笑容，但他們卻不驅趕我）

我的`家在郊區，三間平房。我家唯一的特點就是門闊，窗闊，床大而厚實。我床上的所有用品都是特製的，沒有過多的修飾。表姐結婚時將床上用品圖冊拿給我看時，我眼都直了。哇噻，你看這套，多好看呀。藍色的基調，一汪碧水著滋長著水草，海的女兒踮起腳行走在波濤上……我好喜歡好喜歡。表姐卻說：“傻妞，俺要的喜慶，俺要結婚了。”

哦，結婚，結婚，好事，我喃喃自語，神情有些恍惚。

一滴清淚打在手背，我緩過神來，表姐已經走了。

一週後，表姐舉行了婚禮。我多想去呀。

老媽說：“安靜呆著，別惹亂子。”

這句話穿透了我整個心臟。老媽走後，我想用一把小刀結束生命，老天又給我開了個玩笑，血噴灑了一地，我還清醒著，沒有電視電影上的暈獗，休克，甚至死亡。等老媽回家，我已完完全全地獲救了。

老媽想抱我卻抱不攏了，只任淚水灑滿身。老媽是愛我的，我這才感到存在的重要。

我想減肥了，讓老媽給我買最流行的碧生源減肥茶。為了達到的效果，別人衝一包，我衝兩包。一天下來，我成了衛生間的蹲客。肉肉沒少，家裡的氣味濃烈起來，我減肥的雄心壯志像漏氣的皮球頓時焉了。

沉默的老爸開了金口：“胖妞，別折磨自己了，順其自然吧。”

老媽可不願順其自然，她從飲食上下手，陪我吃鹹菜、素食，並時常幫我按肥厚的肚子，一圈圈地按摩，每次她都大汗淋漓。

現在我的體重能控制在180斤上下，不能說不是老媽的功勞。

我幹不了重活，但我心靈手巧，會繡會剪很多好看的東西。表姐結婚的窗花紙，大紅喜字都出自我的手，聽說還得到不少誇獎呢。

有人說：“上帝關閉一扇門的同時也為你開啟一扇窗”，我確信。

我除了外形不淑女外，內心在時光的磨礪中不小心成了表姐的偶像。她三番五次地跑到家中，讓我教她學刺繡學剪紙，並將我完成的作品向外宣傳，慕名的人多了，表姐動員我就在家裡開個手工藝品店，哪家有紅白喜事兒我都可以湊上一份子，並以此獲得一份收入。

我真的動心了，並在表姐不斷捎來的畫冊裡不斷提升自己。表姐從報紙上得知某城市舉行剪紙大賽，毫不猶豫地給我報了名。我很難出去，對外面的世界瞭解的不深，表姐就用相機將縣城的風景照了個遍，片片中有自然景觀，更有人文風景。我將諸多素材拼成心目中故鄉。故鄉經過多年的蛻變已經從一隻醜小鴨變成白天鵝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光鮮地站在眾人面前，得到公眾的認可和應有的尊重。

我潛下心來，用六個月的時間繡出故鄉的風景圖。內容共分十二個部分，十二個場景，120個人物，採用湘繡傳統織錦技藝法織造，以當地風俗習慣、風土人情為主線，展現臨澧文化及風俗風習。繡圖一點一滴織完，我的手上了有了數百個針孔眼，數十個血泡。從未為我哭過的表姐掉淚了，說：“死丫頭，如何這樣拼命。”

我說了一句——這段時間總算瘦了五斤。五斤呀，這對我可是中了頭彩。

何況這幅繡圖帶給我的不僅僅這些。我的作品得到了專家的認可，獲得了第一，拿回一個亮晶晶的獎盃。

這下，家裡熱鬧了，天天過節般。

老媽的頭也抬高了，老爸的臉上露出久違的微笑。我呢，加入了故鄉的書畫協會。

也許刺繡剪紙就是實現自我價值的渠道，我認準它了，不斷地出新作品，並用賣到的好價錢養活我、孝敬父母。

過去的苦消融在歲月裡。我突然想起汶川地震中倖存下來的豬堅強，它是我心中的英雄，也是眾人心中的英雄。

一晃十多年過去，跟我一起讀過書的同學都當上了爸爸媽媽，而我還是孤身一人。表姐給我介紹物件，老媽給我安排相親，我都是一笑而過。愛我的人還沒來到，我願意苦等那一份遲到的緣。

我是胖妞，我也是一朵花呀。如果說別的女孩開在熱鬧的花園，那我一定開在寂寞的荒漠。如果不小心有人打那經過，不小心將疼惜的目光射向我，那一定是我等到的他了。

2012-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