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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秋夢到龍山散文

十月下旬,溫度驟降,及至週末,氣溫才稍有回升。忽然記起前番與好友相約同游龍山一事,於是電話聯絡,秋遊龍山。

一襲秋夢到龍山散文

從市區驅車半小時就可抵龍山腳下。龍山是道教名山,山上有座玄武廟,就是現在的龍山廟。據史書記載,全國有道教名山四十座,龍山名列第十四,可見玄武廟當年盛景。龍山玄武廟始建於漢代,後來被毀,現在坐落於龍山之上的廟宇是後來由當地群眾捐資修建。相傳夏朝時,劉姓始祖劉累隨豢龍氏董父在山上養龍,龍山之名由此而來。董父即董姓始祖,因善於養龍,舜帝任命董父為豢龍氏,劉累後來被賜封為御龍氏。豢龍氏、御龍氏應該是一種榮譽稱號。玄武本是鎮守四方神獸之一,後又被道家升級為玄武大帝。

我對佛道文化知之甚少,所以總也不明白,佛教發源於印度,又消亡於印度,緣何能夠在中國發揚光大?道教是土生土長的宗教,被譽為東方智慧之源,有數千年曆史,卻為何又日漸式微?如果說佛道一家,其最終目標都是“無為”與“空”,但佛自西來,道起於盤古。一個是夷狄之教,一個是本土文化,它們如何又能合二為一?如果說佛教在中國大行其道與歷代統治者推崇有關,又為何統治者獨熱衷佛法,而冷落“黃老”?

十多年前曾登臨龍山,朝拜過龍山玄武廟裡的諸位神君。那時正是春季,楊柳吐翠,桃花盛開。你可以在山上找個地方坐下來,取出隨身攜帶的相機隨便對著某一個方位按下快門,便是一處景點。走進龍山如同走進一幅生動的山水畫卷。青褐渾厚的山石,拱起堅實粗壯的塊壘,那是龍山的肌腱,嶙峋凹凸的溝壑是龍山剛烈的骨骼……那時候,龍山廟宇尚新,香火也還旺盛;天梯長掃,草色青蔥,正所謂“青山意定,流水無塵”。廟裡的道士道姑們身著皁袍,頭戴道帽,各司其職,一副虔誠修行模樣……

今天,在這個長天秋水,紅葉滿山的季節,我和友人又一次來到龍山。不為謁拜,也不為悟道,只為心中一絲似有似無的牽掛:一別經年,道士道姑們別來無恙乎?

深秋霧重,景色灰暗。一株株藤蔓伏在荒灘上似乎做最後的喘息,失去青色的藤枝變成了深褐色。大地像是被剝掉了衣飾的女人,裸露的身子在寒風中瑟瑟顫抖。山路人跡罕至,抬頭望去,玄武廟在龍山之巔若隱若現,廟宇輪廓掩映在霧霾之中。

記得當年登臨龍山頂峰,天地浩浩,雲淡風清。東望,擂鼓臺近在咫尺;向西,佛教名山大香山與之毗連。峰巒挺秀,雲路天梯……彼時彼刻,無論至尊仙道或是淨土梵音;紅塵碧海或是紫夜藍天,都不過是莊周夢蝴蝶,無為而忘我。

然而此時,走近龍山,映入眼簾的卻是荒草隨風滿山舞,落葉凋零遍地秋。才十多年間,龍山似乎一下蒼老了許多。我的一腔秋夢忽然變得悲涼起來:龍山已經嗅不到曾經熟悉的氣息了……

這裡太靠近市區,龍山已被四周廠礦裹挾。風沙掠過,總把龍山蕩得“灰頭土臉”。我們上山時正好是晴天,太陽出來了,霧霾逐漸散去。雖未颳風,但枯黃的草葉上卻沾了一層厚厚的塵土,遠遠看去,半山坡上的枯草全是灰土色。偶有山風吹來,灰土便隨風飛揚。

我們在荒草亂石中艱難攀登。光禿禿的`山坡,間或有一兩棵樹孤零零地立在山頭。樹不知存活了多少年,蒼勁的枝幹向天空伸展。它們應該是龍山孤獨的守望者吧!

沒有曲徑通幽,也無花木掩映。小路兩旁用石頭堆砌出幾條長長的石牆,不知是分界線還是防火牆。石牆用石灰刷成白色,咋一看去,整個山脊就像戲臺上鼻樑中間抹成白色的小丑,怎麼看都感到滑稽。

忽然記起唐代劉長卿的《尋南溪常道士》詩:

一路經行處,莓苔見屐痕。

白雲依靜渚,芳草閉閒門。

過雨看鬆色,隨山到水源。

溪花與禪意,相對亦忘言。

詩寫得趣味盎然。白雲悠悠,芳草萋萋,一片明麗幽靜的景色。想那劉長卿峨冠博帶,手執摺扇,一路恬淡悠閒地走來。可以想見,當時心態是何等自在。

宗教文化到了唐代似乎進入一個新時期,各種教派兼收幷蓄,信仰的自由造就了多教並存的局面,可謂是僧侶道人滿長安。建於唐代的慈恩寺就坐落在今天的西安市南郊,著名的大雁塔就在慈恩寺內。社會的安定,生活的富庶,又產生了一個龐大的有閒階層。比如李白,大半生都在遊山玩水,尋仙訪道。不過我想,劉長卿和李白心境畢竟不同,劉長卿是閒適,李白卻是“人生多失意”。

登上山坡,上面是一片平地,平地向北漫延下去,將要和另一側山脊連線時突然停止,在原地兀自矗立起一座山峰,這就是龍山主峰。龍山自西向東如一條蜿蜒遊動的巨龍,而突起的主峰如龍頭,昂首天外,玄武廟就建在龍首之上。縱目望去,陡峭的天梯如從雲端垂落。若秋嵐起時,雲靄繚繞,玄武廟像是懸在雲中,道士道姑們就如同天上仙人一般。

沿主峰天梯拾階而上,風自西吹來,並不猛烈,卻寒意透骨,不自覺地將衣服裹緊一些,背過身去。石梯上落滿腐葉,用來粘合石縫的白灰已經剝落,有的地方出現坍塌。一叢叢枯草從石縫裡鑽出來,在風中抖動。

我站在石階上,目光隨遠處大山起伏,時而跌入深溝峽谷,時而隨飛鳥的身影向山巔攀升。我看到大自然造化神工所締造出的智慧與厚重。我呼吸略帶涼意的氣息,感受山風吹來時的每一縷清爽……此時,我彷彿能感受到秋天的滄涼與悲壯,秋天的忍耐與堅毅!

走到天梯頂端就進入南天門。對著南天門依次排列的是三清殿、五龍宮、玄君殿,東西兩側還有十多間偏殿。各殿皆建在峭壁之上,如在半空漂浮。只是年代久遠,磚牆已經老舊,有的只剩下殘垣斷壁。各大殿門上牌匾字跡脫落,殿門緊閉,無法進入。殿前殿後長滿荒草,像是許久無人在廟中打坐修行了。每一大殿旁邊都有一間用土坯砌起的小房,大概是做飯的地方,裡堆滿玉米秸,看上去就像一個庭院。但灶火卻是冷的,道士道姑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斷火斷炊了……

我沿一個小慢坡,走到後面的玄君殿。這時一陣風起,將滿地荒草吹得呼呼作響。我抬頭看天,白雲就在頭頂飄過;看看腳下,卻是陡峭深淵,真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而玄武廟周遭一無遮攔,任憑流雲如掃把將廟宇滌盪,昔日道教聖地已經逐漸荒蕪。

我不禁心生疑問:真的有人可以修道成仙嗎?若有修道成仙之心,道觀是最好的修道場所,可龍山廟裡的道士道姑們又在何處?如果廟裡無法修行,那麼在哪裡可以修得不壞之身?

在玄君殿前,我看見殿門敞開,心中一喜,畢竟還有道士或道姑在廟中堅守。也許他(她)能解開我心中的疑團。我快步走上前去,卻見一婦人從殿內走出,她手裡端一個簸箕,裡面是一些菜子,晾乾後準備來年開春種菜。門前矮牆上同樣堆放許多玉米秸,門頭上還掛了幾穗金黃色的玉米。

這位婦人顯然不是出家人,因為她穿著打扮就是一鄉下農婦。

我有些失望地問婦人:廟裡的師傅們去了哪裡?

婦人答道:回家收秋了,到現在還沒回山,估計不會回來了。

我又問:道長去了哪裡?

婦人答道:以前是馬道長在廟中住持,後來是魯道長,現在不知誰是道長,也不住在廟裡。

我的心突然感到黯然,眼前出現一種幻象,我彷彿看見道觀裡的神君們將手中佛塵輕輕一揮,踏一股青雲而去,於是玄武廟靈氣頓失,像是一楨古畫突然失去色彩,變得古舊晦澀。

其實似我等俗人,骨子裡原本就是不相信仙道的,既便仙人來到我們面前,以我等肉眼凡胎,也會錯失機遇。因為我們心中充滿慾念,不能守著青燈古卷、將個十方韻唱得如神道仙音,從而達到忘形、忘利、忘心的境界。當我們靜觀內心,會發現我們並不認識自己,所謂仙道、權勢、財富都源自於我們的慾望。

龍山與香山毗鄰,香山是觀世音菩薩得道證果之地,與浙江普陀山齊名,所謂“道成與香山,顯靈於南海”,就是說的此事。我曾經在除夕之夜去香山寺拜佛許願,沿途大小車輛綿延幾公里。有的香客們驅車數百里趕往香山,只是想在新年鐘聲敲響之際,燒上第一炷香。各個大殿裡擠滿許願的香客,無人喧譁,只有虔誠。他們中有官員、商人、更多的是平民百姓。很難相信,受到佛光普度的信眾們還會有自私和貪婪……

玄君殿內供奉著玄武帝君,其雕像道貌岸然、目光深邃。我進到殿內,給玄武帝君作揖。老婦也放下手裡的活計,隨我進到大殿,手拿短棒,立在香案一側,充當殿內執事一職。待我作揖完畢,將零錢投入功德箱,農婦用短棒敲了一下香案上的銅鼎,就聽“鐺——”的一聲,銅鼎發出的聲音清脆悅耳,且餘音久久不散。我感覺,只這一聲清響還儲存一絲道家仙音。

“求神仙菩薩保佑全家平安,心想事成!”農婦代我向神君許願道。

我聽後哭笑不得,卻也無法糾正。農婦顯然佛道不分。我走出如農舍般的大殿,瞟一眼門頭上已經褪色了的杏黃旗,心中生出些許無奈。腳下這片道家聖地有近兩千年的文化沉積,歷史一頁頁翻過,歲月的塵埃終還是要將這部歷史卷帙風乾塵埋。銅鼎發出的清音,不知還能換回多少歷史的記憶。既然留不住曾經的繁盛,就讓它繼續在青燈古卷裡沉寂吧。

順治帝出家時曾寫道: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佛也說,因果不可轉,但我們的心念可以轉。心就是我們周圍的世界,與世界融合在一起,心也就無處不在了。不知順治帝當年心念如何轉動,或許真的是想與世界融為一體吧。

我看著秋日映照下的荒涼道觀,感概不已。

龍山廟的沒落,應該是一種文化的暗示,一個文化的縮影。道教文化的一個最重要內容就是宣揚人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修煉成仙。御劍乘風來,除魔天地間。那情景可以想象:飄逸且銳不可當,彷彿天地盡在掌握。只是數千百年來,沒有人見過有誰能夠得道成仙,修得不壞之身,人們感覺修道成仙太難。不管是天尊還是神君,都只是存在於道家的典籍之中。至於把三皇五帝也歸於神仙之列,應該是後人敬天尊祖的一種美好願望吧。道教所說的人可以長生不死,誰也沒有見過,鐵柺李與何仙姑等八仙人物也只能作為傳說留存於我們的記憶。

與道教相比,佛教闡釋的是生命輪迴的因果觀,認為生命是一個輪迴的過程。這種生死輪迴的論調,恰好迎合了人們對今生後世的一種企盼。人們信仰佛教,大概就是對來世的一種寄託吧。

玄武廟西側有幾處薄田,農婦指著農田對我說:以往廟裡的道士道姑們除下山化緣聊補無米之炊外,還要自己開荒種地,才能得以果腹。看來,唐宋時代全真教牛鼻子老道們身懷絕技,仗劍行俠,劍光一閃,數丈之外便奪人性命的情形,只能在金庸小說裡出現了。

據說當年重修玄武廟時,一位道姑率領眾多善男信女興廢更替,重修大殿,鑿石鋪路,修築天梯,全憑手搬肩扛,完成了這項浩大的工程。道姑的善行深得人們擁戴,道姑本人在當地威望極高。人們上龍山朝拜,多是出於對道姑的仰慕。後道姑年事高邁,便在龍山主峰腳下結一草菴,潛心修道。十多年前我還專門去草菴拜見道姑,當時她已經眉發皆白。現在草菴已不復存在,想必道姑已駕鶴昇天了吧?願她老人家修得正果,位列仙班。

其實佛也好,道也罷,它們只是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在歷代傳承中勸諭人們向善歸真。佛與道都崇尚淡泊高遠、空靈含蓄的境界。在今天這個人慾如潮,物慾似海的社會,能夠存有一絲“道心”,結下一點“佛緣”,讓自己保持一份理智和清醒,學會寬容、有一顆容人之心,我們的生活就會充滿溫馨,和煦的陽光也會灑滿我們的心田。

但願人人都能積善修德,存道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