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碎詞散文詩組章

亂紅

楊花落，子規啼。

嘿！花朵們都要回家了。回到自己低處的家，一抔泥土，厚重，堅實。

它們的房屋，它們的孃家。

它曾說過的情語，在枝頭葳蕤。那隻灰麻雀，面對空蕩蕩的枝頭，若有所失。愛過的，都會凋零。光陰是一場暮春的風。暮春的風突然吹過，亂紅紛揚。

村莊的花兒都紛紛落了。油菜花長出飽滿的莢，它美麗的模樣，宛如青澀少女，挺立豆蔻梢頭。槐花呢，這勤勞的姑娘，開得累了，遁去了芳影。

我在村子裡東張西望。路邊紫色的的花，燈籠棵上的。澀老秧，白花。都落了。

麥穗兒已過了揚花期。也落了。

整個澍河坡，亂紅繽紛，落英寧靜。

這樣也挺好的。那些落掉的，被我又撿起來。對，在我挎著的.籃子裡，蔬果飄香。

而你知道，永生著的，是花朵的精魂。

草莓

每顆草莓，都欲語還羞。

那豔紅的嘴巴，這世上，什麼樣的甜言蜜語說不出呢？一粒草莓，呈滿心歡喜狀。

我想挎一籃草莓，送給我愛的人。月上柳梢時，楊柳岸，吃草莓的那個人，面目清晰，眼如朗星，你把愛給他，把生命給他。用盡一生的甜蜜，也不夠，所以，你把草莓給他。

大街上，小攤旁，賣草莓的大媽，衣衫素樸，黑胖而和藹，她熱情的招呼，呼起你久遠的記憶。

在你的澍河坡，一個胖奶奶，把一捧紅草莓遞給你。她的眼神，映著紅草莓，真甜。

洗淨，放在藍花瓷盤裡。草莓水靈靈的，飽滿多汁，我吮吸一隻紅草莓，它的汁液，嫣紅如血。

有草莓女子，有草莓之心，多汁，脆弱，善良而包容萬物。

南風

南風輕柔。麥浪泛起細小的漣漪。

大地靜謐而平和。

燕麥搖晃，為卑微出身，面帶羞愧之色。喜鵲窩座落在田野旁的樹上。是從某首詞裡掉下的一個韻腳，輕靈，跳脫，活潑。而寫下它的人，年輕，抑或蒼老，面容平和。一隻喜鵲，曾經站在某個枝頭，對他歡笑。在田野，這樣的韻腳偶然會迸濺出來，是水滴，落入視野的長河，有水聲迴盪，叮叮鼕鼕。

南風繼續刮，從南往北，從村莊到城市。從故鄉，到夢鄉。

更遠處。

直到斯時斯地。大片大片的麥田，漸漸從青變黃。農人的臉，笑容增多了。

笑容如小麥，色澤金黃。

旗袍

一款旗袍，白底藍花，肥瘦恰切。穿的女子，淑女窈窕。

恰恰適合五月。

繁花落盡，枝葉青翠。一個女子在人行道踽踽獨行。她髮髻輕挽，插一白玉簪。行人的眼睛亮了，整個街道突然靚麗起來。一朵花，在移動。一朵花，盛開在灰樸樸的街道上，她有明媚的眼，楊柳細腰身，走路不疾不徐，正是你愛的節奏。

懨懨欲睡的下午，一個女子，在五月，粲然開放。

她的光芒，如同五月的陽光。高處，天空和暖，幾隻白鴿悠悠掠過。

這乍然邂逅的驚喜，在五月的某個下午，一條街道上。多少天之後，你還在品味。書桌上，一盆百合花已然凋謝，數根光溜溜的莖，綠葉神色倦怠，已然綠得筋疲力盡。你神思飄渺，心不知其所蹤。

突然，一道電光猝不及防，擊中了你。

那個穿旗袍的女子，不期而至，立在書桌對面，遙遙而笑。

百合已謝，她彷彿是替代百合來開的。

母親節

五月向母親飛來。

母親。這一隻豫南蜜蜂。

一隻孤獨的豫南蜜蜂，覓花源，採蜜，奔波，勞頓。她一生，為誰辛苦為誰甜？

孤獨的母親，枝頭孤懸的，是無關要緊的風景。

母親節，大街小巷散發著溫馨的芳香。

彷彿鮮花圍繞心儀的偶像，彷彿星辰簇擁著皎潔的月亮。

為了愛，她努力地活。

是的，堅強地活。腸胃，眼疾，甲狀腺瘤，咽炎。那麼多疾病，虎視眈眈盯視著她。她，艱難地活。把康乃馨送給她，把蛋糕送給她，都不夠。把某個下午送給她。一杯茶，一席話，儘管她的故事，早已褪色。別吝嗇，還要把某個怡人的夜晚，樹木婆娑，星光輝煌，送給她。

五月，某晚。月光如水，洗滌著她的臉。母親的聲音是潺潺的溪泉，洗滌著我。

母親節，同樣洗滌了天涯遊子，漂泊於萬水千山的身心。

立夏

草木孕籽。鄉村梢頭，正發生某種裂變。

變更，掙扎，哭泣，妥協，終至塵埃落定。這個季節慢慢開枝散葉。一些祕密正在潛滋暗長。花辭葉，果上枝。青春的張揚，幻作成熟的氣韻，落英紛揚，化成無私的春泥。

光陰輪轉，昆蟲植物，奇男已丈夫，淑女成佳人。

小院寧靜，青苔遍佈。父親磨刀霍霍，聲聲響亮。他灰白的頭髮，在陽光下根根抖擻。

東坡地裡的油菜，早已子粒飽滿，在地裡等他收割。

南風起，小麥黃。父親將在麥地裡，度過他的五月。他寬大的白襯衫，張揚成白蓮花的模樣。站在麥地裡，他滿臉堆笑，被麥棵們幸福地簇擁。

彷彿麥糠，緊緊擁抱著一顆麥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