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向月散文

那年的中秋，我是在異地過的。

我從一個城市碾轉到另一個城市的時候，已是傍晚了。

街上搞摸吃了些，又胡亂住了家旅館，實在是累得不行了。一到房間，拉上窗簾，就躺在床上看電視，雖然很累，卻並不能寐。電視裡已然熱鬧起來，地方臺播著中秋晚會，雖然今天尚只是八月十四夜。

現在的晚會很是索味，儼然糟蹋著觀眾的智商。我卻無奈著，屋子的白牆和白色的床單清清冷冷，我只能寡寡地看著電視。突然電視機和燈卻滅了，我躺著沒動彈。走廊傳來腳步聲和喊聲，服務員，咋停電了？服務員答，都停了，這一區域，不知什麼原因。嘟囔聲和腳步聲漸漸散去。我試圖睡著，可近來老是失眠，側過來轉過去就是不能，索性下了床，想洗把惺忪疲憊的`臉。

陽臺改造的衛生間，我拉開窗簾，竟然一輪明月掛在窗外的樹梢上，月光，像一匹銀色的柔紗，從視窗垂落下來，地面上像鍍了銀。我頓時心情就爽了起來，原來今夜的月色竟然這麼美。而我還在床上惆悵，辜負了這樣曼妙的月光。

我想開啟龍頭，洗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下，好好品嚐此時的月色，可是水也沒有了，想必停了電連水也停了吧。雖然有些掃興，可面對如此皎潔的月光，我還有什麼可怨的。水龍頭裡居然還有一滴一滴的水在滴答，我用手聚攏一起，接了好大功夫，才掬滿一攏，正想撩向臉頰，卻發現月光明晃晃地就映在我的手裡，天上一輪，手上一輪，此時我的心裡驟然又升起一輪，天上月在手，手上月在心，心裡月飛到了家鄉。

此時若在家鄉我當和一些朋友把酒推盞，月下吟和，其樂融融。或是吃著月餅，躺在鬆軟的沙發上，酌一杯釅茶，何等愜意。或者當有一曲《雲水禪心》飄在耳畔，浴著月光共纏綿。

然而此時，什麼也沒有，我還要什麼呢，有如此氤氳的月色，有水可掬，有月盈手，機緣難覓，夫復何求！

古時月，今時月，家鄉月，此地月，天上手心，俱在心頭。

春山多勝事，賞玩夜忘歸。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

興來無遠近，欲去惜芳菲。

南望鳴鐘處，樓臺深翠微。

唐時詩人於良史《春山夜月》絕句頓然躍上腦海，雖然現在沒有花可弄，可古人的花香卻依然聞得見。此間我的思緒就飛到了月宮，看嫦娥仙子舒廣袖，幫憨痴的吳剛砍桂樹，聽白兔在一旁搗藥的咚咚聲。

水漸漸的從我的指縫溜走了，一掬尚在，滴水無存，思緒飄飛，餘香猶在。我知道，水終究要流失，何況此時水龍頭連滴水也不可再得，可是手中無月，怎礙我心中有月。

我躺在床上，月光映在對面床上，逐漸西移，又映在我的床上，我的臉沐著皎月，無限暖意醉心間。我在暖意中迷糊了，醒來時月亮看不見了，月輝依然。雖然手上沒有了，床上也沒有了，只要心裡有，月色漫無邊。

我感謝這一夜的停電，讓我欣賞了如此美妙的月光；我也感謝今夜的月光，讓我在此後許多心生困惑煩惱或者失望寂寞之時，就想起這個朗然的夜，和朗然的月光，一種溫暖就升騰起來，又產生了許多力量，輝映我前行的路。

那夜，月如水，我是在異鄉度過的。若干年後，我還記得這個中秋的前夜，掬水在手，朗月心頭。

那個後半夜，我的夢很燦爛。第二天，我在超市買了一塊月餅，一個蘋果，一個石榴，雖然清貧，卻很愉悅。我知道，十五夜的月亮更圓。縱然一個人，也要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