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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水大爺散文

我家樓下新近經營了一處水站,賣大桶水和礦泉水不下十幾個品種。沒想到生意竟是出奇的好,每天送水的大車、小車絡繹不絕,把個安靜的小區攪得喧囂起來。送水的大都是年輕的小夥子,他們飛速地騎著電動車,載著幾個大桶水,像演雜技似的穿梭在濱城的大街小巷。望著他們樓上樓下扛水的身影,我不禁想起了兒時那個送水大爺,他的面容在時間的河流裡浮現起來,越來越清晰……

送水大爺散文

他是我童年生活中記憶深刻的人,我們叫他水大爺。

時光倒回到50年前。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老房子,大都家裡沒有自來水,一個大雜院,有個露天水龍頭就算不錯了。而我家那排房,前不著村,後不夠店,沒有水龍頭,吃水得到挺遠的水房去提水。於是,送水上門的生意便應運而生。給我家送水的是一個大約70歲左右的老人,他個子不高,髮鬚斑白,紅赤面,高顴骨,臉上佈滿了蛛網狀的皺紋,鼻子總是掛著兩趟清鼻涕水,像是流淌不盡的歲月艱辛。他穿一雙高腰大水鞋,好像不太跟腳,走起路來咣咣直響;脖子上圍著白色的墊肩,有些駝背。他用一個平板手推車送水,上面裝滿六大桶(筲)水,步履蹣跚,緩慢而吃力地推著,呼哧呼哧直喘;儘管他小心翼翼,但車力的作用使水不斷地外溢著。到我家門口,他先是敲敲門,待開門後,他便用扁擔挑起兩桶水,顫顫微微地登上臺階,進屋後輕輕地放下水桶,把水倒進缸裡。這時,我的兩個三四歲的弟弟齊聲喊著:水大爺好,水大爺好!他便高興地答應著,好,好。看他吃力老邁的樣子,我心有不忍,但那時小,幫不上忙。但只要父親在家,父親就主動幫他提水。他一邊咳嗽著,一邊不過意地連連說著感謝之類的話。他一口河北腔,說話有些甕聲甕氣。這把年紀,本該在家養老,兒孫繞膝,享受天倫之樂,可他五冬六夏遊走街頭,幹這般吃力的活計,這使我們不得其解。在父親與他的交談中,得知他的老伴已經過世,只有一個女兒還不在身邊。他沒有退休金,靠給六七家送水謀生,父親算了一下,一戶人家每月送水費是1.5元,扣除水錢,他每月到手的收入也就是七八元錢,在那個年代也就是最低生活標準。夏天一身汗,倒還好說,到了冬天,他的境遇就慘了,戴個棉帽子,臉凍得像紅蘿蔔,眉須全是霜;遇上下雪天,地面打滑,不是摔倒就是一車水灑成一半。很多人家都不用他了。母親看著他的樣子揪心,也不想再用他。可父親知道那是他的飯碗,堅持用他,這一用就是六年。我們從單純的僱傭關係到親人般的牽腸掛肚。

水大爺是個要強的人。他的出身很苦,年輕時在碼頭扛過活,住過紅房子,落下一身病。他總感慨自己沒文化,運氣也不好,沒弄上個正式工作,只好自己找活幹。但他從不對社會發一點牢騷,默默地接受著命運的安排。看他孤苦一人,母親可憐他,趕上家裡吃飯,要留他一塊吃點,可他堅辭不肯,他知道家家糧食不夠吃的.難處。母親只好隔三差五,硬塞給他一些乾糧。他不過意,總給我家水缸挑的滿滿的。有一陣子,他一連幾天沒來送水,父親只好拿著水桶自己去提溜,那時,一分錢能買三桶水。可父母惦記他,怕他出什麼事,想去看看他,又不知道他的家在哪。正念叨著,水大爺推著送水車來了。他咳著喘著,明顯地消瘦了。原來他感冒發燒病得挺重,母親趕緊給他找藥,叮囑他再歇幾天,等病好了再送。他照例感激不已,哎哎的答應著,還是天天帶病來送水。父親坐不住了,趕緊把一個月的工錢一分不少的給他,他和父親撕扯著,說什麼也不要這麼多,父親把錢硬塞到他兜裡的那一刻,水大爺滿臉鼻涕眼淚嗚咽著說,我拿什麼來報答你們啊?母親說,大哥這話就外道了,不要提什麼報答,人幫人是應該的。臨走,照例給他裝些吃食和藥品,他千恩萬謝,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水大爺又病了,且越來越重,後來就不能送水了。可我們一家人更記掛他,他靠什麼生活呀。父親在全家有限的收入中精打細算,時不時的去看他,給他送錢送藥。那年年三十的晚上,母親趁熱把剛出鍋的炸魚、炸丸子、棗饅頭裝了一大包,讓我給水大爺送去。這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街上到處噼噼啪啪響著清脆的爆竹聲,家家戶戶張燈結綵,歡聚一堂。在一個七拐八彎的小衚衕裡,先是看到了水大爺的送水推車,尋車找到了水大爺的家。這是個什麼家啊,一間逼仄的小平房,黑乎乎的朝北向,屋裡炕當央盤著一個土爐子,家裡冷鍋冷灶的,瀰漫著一股嗆人的無煙煤味。黑暗中,只見炕上蜷縮著個黑影,水大爺佝僂著躺在炕上。真淒涼啊,我替他打開了昏黃的屋燈。見到年貨,水大爺不住地抹著眼淚:好閨女,謝謝了,你們家都是好人啊!這叫我怎麼報答呀。他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小小孩哪受過如此禮遇,匆匆告別走出了他的家門。一路上,不知是興奮還是難過掉下了眼淚。這在我幼小的心靈裡,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再去看水大爺,發現家裡換了別人,鄰居們說他回老家走了。聽到這個訊息,母親長長吁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