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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活不願下太行的散文

又值夏令。從最後一朵春花老去,就有南邊的網友開始唸叨一個字:熱。心裡便明白,面目猙獰張牙舞爪的熱魔,又從赤道一路向北掩殺過來,把南、北方都燒成一片煉獄。南方的人自然更慘,須得一連幾個月飽受外熱內燥、汗下如雨、胸悶氣短、飯食難進、蚊蟲叮咬、夜不成寐、情緒煩躁的“苦夏”煎熬。而我身處的北方太行山上,清風徐來,氣候涼爽,較之於南方,炎涼不同境,冰火兩重天,心頭難免暗自慶幸,自己竟然有幸生在了這高高太行山上。

死活不願下太行的散文

曾於盛夏時節客經河南鄭州。傍晚街頭漫步中,見一擺攤的中年男子所搖紙扇題字甚好,想借來一觀。該男子以扇子的一面相示,見赫然所書為:“扇子有風,拿在手中,有人來借,不中不中!”心中好生詫異:一馬平川個遼闊大中原,人情何以吝嗇、淡薄至此?該男子似乎看透我的心思,手腕一翻,又示我以扇子的另一面,上書曰:“數伏連天熱,扇子不能借,雖是好朋友,你熱我也熱!”心中恍然:原來,河南人扇面所題打油詩,一面表明了不借扇子的態度,另一面卻解釋了為何不借扇子的原因,用心煞是良苦。其用貌似輕鬆詼諧的語言,入木三分地表達了對溽暑盛夏酷熱難當的無可奈何,以及對涼爽清風的無限渴望,乃至於對扇頭帶來的些許涼風看得如此珍貴,寧可開罪於好朋友也不肯借扇於人。於是對其“吝嗇”予以開釋。歷來飢者歌其食,處在燥熱中的人,惜乎其風自然便在情理之中。

這尚是北方之地的河南鄭州,再打馬越過長江,那火烤一樣的燥熱或籠蒸一樣的悶熱,就更讓人難耐其苦了。曾經下海經商四年,因生意來往基本一年去一次江南。因懼怕南方的高溫酷暑,成行時儘可能避開夏天。可還是因特殊情況,不得不於大伏天前後兩次到“四大火盆”之一南京和南京附近的溧水辦事。

江南是從水裡打撈出來的,是打翻綠油彩瓶子流淌出來的,到處是流動或靜止的水,到處是凝滯或飛揚的綠。竹林茶園披覆山野,荷葉田田盡遮水面,就連男女人說話,都透著一股軟,構成江南女兒家的品貌。可是,上天並不把任何地方都安排得完美無缺,特賜給南方火烤籠蒸般的炎熱。在向南京進發途中,儘管服用了事先備好的仁丹和藿香正氣水,可還是熱得身上每條血管都似乎要爆炸,每個汗孔都變成了一個小噴泉。終於在大汗淋漓中中暑,頭痛欲裂,翻腸攪肚。直到抵達南京後,找醫院服藥並注射了654-2,暑症方除。第二次去時,投宿在溧水招待所。夜裡躺在床上,儘管頭頂有電風扇呼嚕呼嚕地吹,但依然身底發燙,如臥熱鏊,津津而出的汗擦了一茬又一茬。

筆者注意收集了一些全球暖化“溫室效應”背景下的一些氣象資料。2004年,清代帝王皇族消夏避暑之地的塞外承德,竟然“氣溫高達三十四度,避暑山莊熱浪翻滾”。同年《新華每日電訊》7月29日載《中央氣象臺解釋“蒸籠”天氣》一文稱:“6月29日以來,35攝氏度以上的高溫炎熱天氣已經在南方大部地區肆虐了一個多月”;“上海、浙江、福建、重慶等受副熱帶高壓控制的長江中下游和華南大部地區的氣溫,先後不斷重新整理當地30年、60年的歷史同期最高氣溫。”“浙江大部地區近期的日最高氣溫在40攝氏度以上,區域性高達43攝氏度”;長江以北的河南大部地區,“今日也連續遭遇入夏以來38攝氏度以上的日最高氣溫”;再東南一些的安徽,“日最高氣溫則在39至41攝氏度。”《太行日報》去年8月15日轉載新華社傳真照片說明文字稱:隨著全球氣候變暖,珠峰冰川尾部從過去的海拔5400多米處一路退縮至海拔6500米處,退縮幅度整整1100米!

全球的氣候狀況又是怎麼樣的呢?《光明日報》去年8月29日以《今夏,這個世界太炎熱》為題,披露了如下駭人心魄的資料:“今年的夏天有點熱得出奇,熱得反常,無論是歐洲還是北美,頻頻傳來熱浪襲人的新聞”;“在歷年溫和多雨的歐洲,今年經歷了前所未有的高溫乾旱。多年湍急的河流乾涸了,溼潤的大地變得龜裂,城市在烈日的燒烤下焦躁,猛烈的山火將南歐的地中海森林變成灰燼,昔日度假的勝地變成了廢墟。在發達的法國,竟有上萬的人熱死,猶如經歷了一場戰爭的洗劫,連政府衛生部高官也被迫辭職……”

“在南亞和中國的南部,今年的高溫持續時間之長也是歷史上罕見的,游泳池裡,海灘邊上,到處是攢動的人群,就連多年不用的防空洞今年也成了人們納涼的好去處。”該報道還稱,高溫酷暑還帶來很多的“副產品”,除森林大火外,還有蚊蟲叮咬傳播的瘟疫、人畜中暑、農作物高溫危害、大面積電荒等等。(注:以上是舊時資料,但足以說明“溫室效應”的基本事實與特徵。)

據我去幾次江南的經驗,這裡也有不熱的時候,就是趕上梅雨季節。天像死了兒子徹底沒有了指望的寡婦,稀里嘩啦沒完沒了地哭。家是潮的,床鋪是潮的,衣服是潮的,骨頭縫裡都感覺發黴長了毛。忽然就明白了,在這炎熱之地的南方,為什麼好多地方的人那麼喜歡吃辣椒。水鄉澤國,潮氣就重,再遇梅雨天氣,不狠吃猛吃辛辣之物,以驅除體內潮溼之氣才怪!

還有,早聽說江南三個蚊子一盤菜,可我見的蚊子倒不是很大,有一種甚至體型很小。可不論大與小,都體黑如染,上有白色斑紋,駕機來犯時悄無聲息,遠不像北方灰白色的蚊子吹著口哨,哼著小調,先給人打個招呼。身上忽然針刺般的麻疼了一下,去撲打時為時已晚,被叮咬處不一會便大大的一片赤紅,奇癢難耐。撓呀撓,撓呀撓,直撓得出了血還是難禁其鑽心的癢。以後回到北方,半月後方由紅變黑,慢慢消失。按說招待所每床都配有一圓筒式蚊帳,可儘管掖得嚴絲合縫,那蚊子還是會巫術一樣鑽進來。於是一夜與那狂轟濫炸的小幽靈作殊死的搏鬥,加上燥熱難捱,一夜幾乎睡不成覺。

除了氣候熱、潮氣重、蚊子毒外,南方還有一樣不好,就是到了冬季因沒有取暖裝置,大白天裡屋裡反而比屋外冷,真是要命。

熱與不熱與,真的與人的心境、情緒有極大的關係。一次到河南新鄉辦事,時為陰曆的前5月(當年潤5月)。可新鄉這地方,太行山似巨大屏障橫亙於西北天際,擋住了空氣的流動,太陽劈頭蓋腦向下輻射著熱源,使這裡變成一座熊熊燃燒的火城。如置火爐烘烤般的熾熱中,渾身憋悶得透不過氣來,頭昏腦脹得意識都朦朧了。午飯時不得不要了冰鎮的啤酒大杯下肚,以澆心頭的燥火。周圍的環境,由燥生塵,由熱生蠅,給人一髒二亂、汙濁不堪的感覺,也使心情壞到了極點。天熱本來沒胃口,筷頭攪動中偏偏翻出一隻蒼蠅來,赫然入目之下,熱助心火,心借暑熱,勃然大怒地對飯店老闆大喊大叫,幾欲拔拳相向,渾然忘記了出門矮三分的古訓,也忘記自己獨自一人,勢孤力單。多虧飯店老闆是個老成之人,滿臉堆笑,一再認錯,重新換一碗飯端來,才悻悻然作罷。可那碗飯終歸無法下嚥,在飯店外買了兩根冷飲,頂了頓午飯。下午返回,汽車向著摩天插雲的太行山一路爬高,行至陵川境內,突然間山也青了,水也秀了,透骨入髓的涼爽撲面而來,使人每根神經、每個細胞都舒展熨帖。心情頓時像兒時得到母親撫慰一樣,煩躁心緒頓時消停下來。新鄉、陵川,山上山下,僅僅幾個小時的路程,可氣候相差竟然這麼大。炎熱心生躁,清涼神自安,不在乎古來修煉的人,都選址高山清涼之地修建廟宇,使得天下名山僧佔盡。

我所處的陵川縣,因在太行之端,最高海拔1791米,由“高處不勝寒”的規律所決定,避開了酷暑高溫的淫威,而絕無盛夏高溫灼烤之苦。早在金元時,在此求學的大詩人、大學問家元好問便結論說:“陵川在太行之巔,蓋天壤間清涼境界也。”其在63歲的晚年,身在忻州的`老家,仍對陵川的清涼念念不忘,在懷念陵川西溪古廟的一首詩中言道:

松林蕭蕭映靈寺,礫石流金不知暑。

太平散人江表來,自訝清涼造仙府。

不到西溪四十年,溪光林影想依然。

忽見畫圖疑是夢,而今塵土浣畢顛。

詩中“鑠石流金不知暑”、“自訝清涼造仙府”兩句,就是極贊陵川的清涼。

去年底,因工作需要,我向本縣氣象局瞭解了全縣整個夏天的氣溫情況。氣象局的人告訴我,同樣經歷了氣溫持續上升的氣象變遷,年內氣溫成歷史最高,但年平均氣溫只有8.2度,達到和超過夏天標準氣溫23度以上的天氣,只有9天。年度極端日最高溫度的記錄為30.1度。這是“溫室效應”出現以來的最高溫度記錄,以前的氣溫從來沒有突破過30度。

因氣候涼爽,根本不需要空調、電風扇。即便安裝了空調,也是為了冬季的取暖。倒是午休之時,還得扯條被子罩於腹部,以免肚子受涼。一早一晚和下雨之後,上點年紀的人還須穿件長衫,以御涼氣。好多人不摸我們這裡氣候的脾氣,薄衫短褲而來,恰遇連陰雨天,涼得抱著膀子瑟瑟打抖。我因在新聞辦工作,經常陪上級新聞單位來人,陰雨天曾多次從家裡把我穿的西裝、夾克拿來,讓他們穿上。其實本土人中穿戴也有不看天氣的,多是些愛臭美的大姑娘、小媳婦,只管穿了低胸露腿花花俏俏的衣裙去一展風情,一不小心遇到天氣變化,做了“凍美人”,抱肘縮肩,一身雞皮疙瘩,盡失淑女之相。電冰箱雖然差不多的人家都買,可實際使用的卻沒幾家,大多是裝潢門面的擺設。至於蚊帳,無一戶多此一舉地買來懸掛,徒增上床下床的礙手礙腳。蚊子雖然也有,可數量既少,毒性還小,咬一口也沒有多大了不得,最多於晚間在屋中燃柱蚊香,萬事大吉。

陵川還是森林遍佈的生態大縣,官方公佈的森林覆蓋率為51.6%。尤其東部太行山主脈地帶,到處堆碧湧翠,連空氣、雲彩都薰染成綠的。本縣掩映在森林中的“棋子山避暑山莊”旅遊景區,建設時向我們一夥文人徵聯。我看幾個文界宿老已經從歷史、文化的視角取義,擬成幾聯,便另闢蹊徑,取氣候與生態擬作一聯:“萬壑松風,天造空調蕩空暑氣堪消夏;千山翠氣,自然氧吧洗盡心塵宜延年。”因應景合情,被鐫刻在半山腰松林中的涼亭楹柱之上,並獲得500元潤筆費。這在我獲取過的文酬中,以字數論是最高的。卻拿得心安理得,因為絕無矯揉造作之虛假。整個陵川就處在一個全境性的大空調、大氧吧之中,人居其內,神清氣爽,百脈暢通,三魂歸竅,六神安定,人因此多有修者的安寧與定力。

陵川的這般氣候,使好多外來的人只把他鄉作故鄉。在街上曾遇到一個在陵川打工的江蘇小夥,說剛回老家一趟,本來計劃住一段時間的,可實在受不了爐烤籠蒸般的暑熱,僅家呆了兩天便急急逃了回來。我深感困惑,問其生於斯長於斯,怎能不服家鄉的水土?其一臉苦笑說,曾經滄海難為水哪,在你們陵川過了夏天,再回老家去,就受不了。心裡豁然開朗,原來南方人並非生來就有抗熱的基因,而是“捆住捱了打,沒米忍住飢”的無可奈何。那四面八方包圍著的暑熱,想躲都躲不開,只能咬著牙死扛。江蘇小夥說,在我們那裡,不僅白天熱,即便日落西天之後,依然熱不可耐,想享受一下涼快,只能打桶涼水或在浴室噴頭下衝沖涼,或者把自己扔進河流水塘水裡去泡。現在大多數人家是裝空調了,但任憑多富有多悠閒的人,也不可能終日呆在空調下,更不可能揹著空調東奔西走。

我還了解到,不少來自浙、蘇、徽、湘等魚米之鄉的小夥,都因氣候炎涼的迥然不同,割捨了親情鄉情,入贅陵川,樂不思歸。好多在陵川做生意、打工的南方人,除非有特殊的原因,絕不在夏季回老家去。有的乾脆把家人接來,在陵川安營紮寨,一副老死不歸的架式。同他們對話,得出這樣的結論:他們南方老家人們的死法比陵川多出一樣——被熱死。死者多是生病的人,可也有生龍活虎的小夥子、大姑娘,於40度左右的高溫中一頭栽倒,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假如是在陵川,他們斷不會因暑熱而斃命。他們還對我說,在你們陵川,不僅度夏是享福,越冬也挺好,因為室內有煤炭可供生火取暖(現在都集體供暖或者電器取暖了)。室外因緯度不高,遠不像東北、內蒙等地,呵氣成霜,撒尿成冰。現在人們好說最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你們這裡才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宜居之地。

既然陵川是這般的好,入夏後便死活不願下太行。任你天涯的海波,西域的大漠,各地林林總總的諸般美景,愣是懶得去看。寧願把自己封閉於太行山,偏安一隅,每天於早晚之間,徜徉於小城街頭或登上房後山野,披著八面來風,浴著爽肌入髓的涼爽,做一個人間的快活神仙。日高之時,則安坐於辦公或家中房內,既沒有溼膩膩的汗出,亦不用頻頻搖扇,借風驅熱。神清氣爽之下,心安神寧,腦子靈醒,讀讀書,寫寫字,樂乎美哉。

可經常突然就想起河南人“扇子不能借”。我無杜甫“安得廣廈千萬間”之大德,可也並非純粹的利己主義者,便想與天下人共享太行清涼。我想這也是一種社會資源,不是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嗎,何不與天下友人共享之?更有,陵川境內的太行山,擎天柱地,風剛氣雄,兼柔蓄秀,風華絕代。陵川的古今人文景觀,亦洋洋灑灑,特別是陵川縣於古代竟出了7狀元、93進士,有著“元才子”、“金元文壇領袖”之稱的元好問,從14歲起在陵川就學6年之久;陵川現存的金元古建,達17處之多,為江南諸省的總和還多,號稱金元古建地面博物館。同時在一個區區小縣,竟有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14個。如此清涼之境,如此人文之地,實乃夏日休閒避暑的絕佳地方。於是誠邀各路文朋好友前來我這太行山小城避暑消夏,作為主人,我定當竭盡地主之宜。只是想提醒各位,成行前千萬記住在行囊中放一件長袖衣衫,免得一早一晚和陰雨天裡涼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