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年少如風過 猶有一廳憶如雪散文

若他對你微笑，必有笑靨浮現，若雲現藍天，任何平靜的湖面都會蕩起層層漣漪。這在男孩子裡非常罕見。

若他一襲白衣，不管是Ac米蘭球衣還是尤文圖斯隊服，必然如雪在身，鶴立雞群。

他是足球場上迅捷若風的脫兔，也是課桌旁靜如處子的書生，這就是華公子，被譽為小鎮2002年的校園風雲人物。

被稱為華公子，想來原因有二：一則其父在小鎮頗有錢力，他常錦衣華服，燦然若雲，這在稍顯閉塞的小鎮裡顯得卓爾不群。二則長得眉清目秀儀容整潔，更有笑容溫暖，如燈影探夢，自然是男生的偶像，女生的夢想。

或許是囿於成見，我總以為富貴多紈絝，貧困出豪強，所以對華公子並無好感，也從不以為會與他有所交集。

然則造化弄人，華公子因成績不理想，選擇復讀一年，我那時幾乎年年都帶畢業班，於是他就順理成章地做了我的弟子。

我所任教的課程平時並無太多作業，上課便和弟子們天馬行空的胡吹海侃，下了課就逍遙自得地讀書寫字，雖然同時任教四個班級也不覺得辛苦。但每到大考前夕，試卷如雪片飛來，這時縱有三頭六臂也會忙得暈頭轉向不亦樂乎，我的解決方法就是叫來四五位品學兼優的弟子幫忙批閱選擇填空之類的試題，美名曰是對他們勤奮學習的獎勵，實則是美化自已的疏懶成性。

有一次華公子尾隨而來，說是來看成績。我隨口叫他幫忙批閱，他施施然一笑，便一絲不苟地幹起來，還不時請教我該如何判分，那股認真勁仿若真的是個小師者。後來，縱使我不叫他，他也會自覺地隨著那幾位同學前來幫忙解決我的煩惱。我也隨意地和他聊天。拘謹過後，他漸顯灑脫少年的本色，有時還會和我稍稍開點玩笑，笑我常黑白顛倒，因為那時的我晚上睡得晚白天起得遲。

一天早上，我的門上掛著一袋小籠包子，雖熱氣不在但餘溫尚存，我雖覺奇怪，但肚子餓了，（那時我己在胤哥家吃飯，由於起床晚便特意讓他不用給我留早點）便嚼上一個，肉鮮味美，一瞬間就大快朵頤吃得乾乾淨淨。課間時，華公子截住準備回辦公室的我，笑著說：老師，小籠包好吃不？那一瞬間，我才發現這個特別的少年笑起來還有這麼美的小酒窩。好吃，好吃。我連連說道，接著塞給他幾元錢，總不能叫這個熱心的弟子自掏腰包吧，他很大方的`接過錢。第二天，我的房門上依然掛著一袋包子，還附帶一小瓶水，在秋天的晨光下閃爍著特別的光芒。

後來，我索性每個月都塞給他幾十元，然後安然地享受這種特別的早餐。奇怪的是，每天都是小籠包，我卻百吃不厭。現在想來，俘獲我的也許是那種純淨的味道。

或者是混得熟了，華公子在課堂上便常常毛遂自薦地回答問題，偶爾還來一個幽默段子引得同學們鬨堂大笑。這時，我總是微笑不語，只要是無傷大雅又不影響教學進度，我又何樂而不為呢。況且，他促俠的笑臉總會令我想起在晨風中飄香的小籠包子，雖然有時也笑話自已立場不夠堅定，只一袋小食品便淪陷了傳道者固有的威嚴。

華公子不僅是課堂上的開心果，也是球場上的佼佼者。他最愛足球，只要不補課，每個週末，球場上都會出現他的身影，白衣勝雪，迅捷如風，遠遠望去，恍若穿雲驚鴻，翩然而過，引得尖叫聲喝彩聲紛至沓來。

那是2002日韓世界盃年，中國足球史無前例地進入足球盛典。看球就成了這個熱血少年難以企及的奢望。他是走讀生，在家父母嚴防重堵難如他願。那時，我的宿舍裡有一臺彩電，他便涎著臉央求我准許他晚自習後來看一場球賽，我無奈地點了點頭。是夜，他夥同幾位同學下晚課後悄悄潛入我的宿舍，那場球好像是中國對巴西，雖然己開場了半個小時，依然牢牢地吸引了這些十七歲的少年，他們嚼著零食，對賽事評頭論足，一會為我方的衝鋒歡呼雀躍，一會為敵方的攻擊捶足嘆息。雖然我一再強調要壓抑悲喜不可得意忘形，但渾然忘我時，他們仍舊會掌聲雷動聲震瓦屋，以至驚擾了校頭，好在他也是足球愛好者，只敲了門示意不可輕舉忘動影響他人。要不，我可不知道該如何抑制這群少年燥動的愛國熱情。

想來年輕的心最容易貼近，這世間，令人感動的，原本還有單純。

單純的也許還有那種簡單的要求。學校舉辦田徑運動會，華公子自告奮勇地報名參加100米，200米的飛人大賽。賽前，他與幾位常來批閱作業的同學笑兮兮地問我：老師，如果我得了冠軍，你有什麼獎勵？我眨了眨眼睛：獎勵你不用做作業。他笑了笑，緊追不捨：如果我得了兩個冠軍呢？我看了看他不算出眾的身材，淡淡地說：你想要什麼獎勵？我們每人一塊巧克力，他與同夥瞬了瞬眼神說。敢情早就有了如意算盤，一切只等塵埃落定。我頷首答允，其實，那時我全然不知巧克力還能有這麼大的魔力。

決賽開始，華哥，加油！華哥，加油！吶喊聲助威聲震耳欲聾。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那麼多人叫他華哥，原來那麼多人除了喜歡看他踢球還喜歡看他跑步。彼時，我客串計時員，他衝過終點，顧不得擦汗喝水就連聲問道，老師，我跑了幾秒？我跑了幾秒？我盯著他渴望的眼睛與下落的汗珠。不慌不忙說：擔心什麼，反正是第一。他不理會周圍詫異的目光，只說：老師，別忘了你的諾言。結果他在歡呼聲連拿了兩項冠軍。賽後，他只在我眼前張揚那兩張獎狀，卻沒有追著我要巧克力，佈置了作業，他也一樣會不折不扣地完成。

或許少年的心就如清風入竹林，最高的獎勵就是你肯低下頭細細地聆聽。你就會聽見，他們都是那片渴望醉美的雲，醇樸而單一。

校運會後，華公子人氣爆漲，班上的男生唯其馬首是瞻，女生自然是夢想能得到他的回眸一笑。不久就傳來華公子談戀愛的訊息，這可急壞了他的班主任和父母，輪番轟炸，卻收穫甚微。也許是認為我和華公子關係還算合諧，就委託我去做說客。其實我並不太想唱這個黑臉，一來因為自已向來不擅長做思想工作，不懂該如何說辭，二來也不想成為喋喋不休的說教者。但又不想看著他為此誤了學習，於是勉為其難，下了課，把華公子留下，塞給他一本《少年維特的煩惱》，吩咐他看完後還給我。雖然小說情節與他的故事相差甚遠，但待他前來還書，我還是問他有沒有讀懂維特和綠蒂最後的結局。他露出標誌性的酒窩笑著說：老師，我沒讀懂維特的煩惱，但懂了你為什麼要我看這本書。其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收拾了那顆鍾情的心，但學習成績再沒下滑，也再沒聽到他們班主任的嘮嗑，叫我繼續去棒打鴛鴦。

或者，青春年少時總有一季飛花入眸的迷茫，但我始終認為：綠水浮柳影，青山繞白雲，任何的喜愛終會有他合適的歸宿。

後來，華公子在大考會考得不是很如意，但他打電話給我時，卻依然有淡淡的笑語：對不起，老師。聽得我心有慼慼然，不知該如何溫言安慰。

此後，我們很少聯絡。前幾日，不知怎麼的，他打來電話，第一句話就是：謝謝你，老師！聲音雄渾厚實，雖略顯滄桑但一如從前爽朗，讓我的記憶重新回到2002年，仿若他還是那個愛笑的少年。

無論怎樣風華絕代的追風少年，都敵不過逝水流年，當所有的過往都塵埃落定，也許，我們不再年輕，不再有席捲春風如雲的青春，卻留下了一廳記憶如雪，讓你在寂靜時想起，原來，在這紛繁蕪雜的世間，還有一種感動叫著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