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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藤也有柔軟的愛

青藤也有柔軟的愛


青藤也有柔軟的愛
作者:伊夢寒
  現在,我明白過來,那依賴,是她對我的信任和情感。而一個女子的不獨立,只是她的性格,她的愛和良善,從不缺乏。
倒黴的樹
  沒見過心亮那麼笨那麼沒有主心骨的女孩子,什麼事情都要徵求別人的意見,像那種必須要攀附著樹木、無法獨自生長的青藤。而曾經,我便是她攀附的那棵倒黴的樹。
  原因很簡單,我們是老鄉,都來自蘇北那個不怎麼有名的小縣城。而且,她是我積極主動地在新生堆裡淘出來的。要知道,她既不和我同班,也不和我同宿舍。
  那天,一個人來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忽然動了尋找老鄉的念頭。
  沒想到那麼容易,第二天晚上,在隔壁宿舍門口,忽然就聽到了我所熟悉的鄉音。
  敲門,裡面沉默片刻,終於用普通話說了請進。走進去,那女孩一個人在,圓圓的蘋果臉,劉海齊眉,眼睛也是圓圓的,帶著略略不安的神情,你,你找誰?
  我說明來意,試探問她,家在蘇北吧?
  她應了一聲,說出一個地名。我大叫起來,啊,我也是,咱們一個縣城的,我家住東風路,你呢?
  我、我家也是。她結結巴巴,東風路東、東頭。
  我家在西頭。我們兩家,隔了大概三公里的路程,因此讀了不同的高中,因此之前不曾相識,卻在離家千里之外的地方碰到了。
  蘋果臉的女孩就是心亮,她興奮得語無倫次,似乎比我更加盼望著一個老鄉的出現。她說,你不知道,我都想要買票回家了,一個人在這裡誰都不認識,我快受不了了。這下好了。
  是啊,這下好了,那時候,我也這樣想。於是當天晚上,我就厚著臉皮跟還不知道名字的室友說盡好話,把心亮調到了我們宿舍,用家鄉話絮叨到半夜。
叫苦不迭
  之後一段時間,自然是結伴,結伴上課結伴回宿舍結伴逛街,我們的課程安排相差無幾,時間上也吻合。只是慢慢地,開始發現我們之間的不和諧。她太愛問。好像口頭語一樣,蘇可,咱還吃早飯嗎?蘇可,天涼了還能吃梨嗎?蘇可,這件衣服能送洗衣房嗎?掉不掉色?蘇可……
  起初我還很有耐性,慢慢地,覺得她這樣問是有問題的,是下意識的卻又不能自控的。那天下午,呆在宿舍,我看書,她收衣服,然後又問,蘇可,你幫我摸摸這衣服幹了沒?
  是她掛在外面已經兩天的毛衣,突然地,我覺得很煩,脫口說,幹不幹你自己不會摸啊?
  我摸過了。她說,但是我摸不出來,覺得幹了,又好像不幹。
  暈!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我一把把衣服扯過來,衝她嚷,幹了,再晒就糊了。然後一把擲到她的床上。
  她卻不生氣,把毛衣拿過來摺疊說,我媽說了,我就是沒有“幹感”。
  你不光沒有幹感,你什麼感覺都沒有。我乾脆說,你什麼都要別人替你做主。
  她卻絲毫不慚愧,仰起圓圓的小臉,又微微嘆口氣,我就是這樣的,在家裡,什麼事都問我媽,在學校,什麼事都問老師,要麼就問同學……現在要是沒有你,我真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目瞪口呆,然後叫苦不迭。
樹對藤的敷衍
  知道了心亮這個“毛病”,對她的問題,我開始很敷衍。
  但有些事,卻是不能如此敷衍她的。大一下學期,我選修了古典文學,只是我自己的愛好。心亮卻做不出決定,反覆問我,那我呢?那我呢?
  你喜歡什麼?想學什麼?我耐著性子問她。
  她想半天,搖頭,我也不知道。她繼續糾纏我,你就幫我選一門吧,你選啥都行。
  王心亮,你不能事事都這樣!有些事你總得自己處理,就算你真是一棵藤,別人也沒有義務當你的樹。
  是真的煩了,索性翻了個身背對著她看書。
一棵新樹
  更麻煩的事卻在後面,大二下學期的一天下午,課間,心亮忽然跑到教室找我,一臉的無措,沒等我問,有些慌張地說,那個誰,那個誰約我晚上去看電影,你說我去不去?
  那個誰,是他們班的一個男生。心亮說,對她挺有好感的。
  那天下午,我和她分析她對那個誰的感覺,結果分析了一下午,無果。她竟然不知道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她竟然問,你看呢?你覺得我喜歡他嗎?
  最後就在這樣毫無意義地分析中,心亮錯過了約會時間。然後,那個誰發來了試探性的資訊,問:是不是不方便去啊?
  我看著資訊,嘆口氣,拍拍心亮的肩,算了,他不適合你。
  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需要一個說了很算,很有主心骨,事事能替你拿定主意的男人,而不是和你商議。看來,他不瞭解你。
  心亮想了想,啊,蘇可,你說得真對。隨後釋然。
  然後時間不長,那樣一個瞭解她的男孩出現了。體育系的男生,亦是我們的老鄉,在一次聯誼會上和心亮認識,隨後輕而易舉地將她追到了手。他的輕易在於他性格里那份果斷和霸道,幾乎沒給她猶豫的機會。
  心亮說,蘇可,你不知道他,什麼都能拿主意,吃飯的時候都不用我點菜,他說什麼,都是命令式的,蘇可,他是不是有些霸道哦……
  從此我解放許多,那男生是接替我的新樹,心亮飛快攀附上去。
  糾纏人的傢伙,再見
  之後,我也戀愛,大家各自忙碌。心亮偶爾也會叨擾我,如果她和她的霸道男生鬧點什麼矛盾,我就成了最遭殃的那一個,不給她拿個主意,她絕不會放過我。
  終於熬到畢業。心亮和男友一起回到家鄉的城市,對一棵藤,家鄉無疑是最好的歸宿,會有很多棵樹供她依附。
  我卻留在了武漢。
  半年後,心亮結婚了。她說,因為他想結婚。她還是那樣,習慣按照別人的軌跡走。
  分開後,幾乎每次,都是她打電話給我,依舊是絮叨,家長裡短。閒了,我也耐著性子聽,若沒有心情,就會敷衍幾句結束通話。她結婚,我沒有回去,象徵性地寄了份禮物。過年回去,原本打算去她的新家看看,又懶得出門,她邀請了好幾次,終究是找藉口推掉了。
  在我有意無意的疏遠中,關係也終究漸漸顯得疏落了。然後,知道她懷孕了,又過一年,生了寶寶。想象著,她已成為一個越發尋常的小婦人了吧。
青藤也有柔軟的愛
  2008年秋天,我在深圳進修。三個月的時間,快結束的時候,小姨打來電話說,媽的身體出現異常,縣城醫院檢查結果不太明晰,決定去市裡再重新檢查,問我能否回去一趟。
  小姨說,媽不讓她跟我說,但她不放心。
  我正是要考試的時間,如果回去,三個月的進修就算白費了,不回,卻是放不下心。情急中,忽然想起了很久沒有聯絡的心亮。
  試探著,我打電話給她,聽到我的聲音,她開心不已。然後我問她市醫院可有熟悉的人。我本並不太確定她能幫我什麼,沒想到她問明白事情緣由,一口應承,說,放心吧,咱媽的事交給我了。然後要了我家裡的電活。
  第三天,心亮開車去接了我爸媽,她一個人,開著車,將他們接到了市裡。又和在醫院工作的親戚一起,陪著媽做了整整一上午檢查。中午,帶爸媽吃完飯,拿了檢查結果,買了藥,送他們回家後給我打電話說,蘇可,放心吧,咱媽沒什麼大事。你在外地,以後家裡有什麼事就交給我。
  是那種很確定的、大包大攬的口氣。是我陌生的口氣,記憶中的她,永遠是在徵求意見,做不了任何決定的。
  媽也說,你那個同學,辦事利落心地又好,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只是這個謝字,我卻怎麼都不知如何說出口。後來繞了一大圈,才故作輕鬆地說,心亮,你現在成熟了啊,也獨立了,婚姻歷練的吧?
  她笑,哪有什麼獨立啊,他都快被我煩死了,又沒辦法。她又想起什麼,問,那時候,你也快被我煩死了吧?
  半天,我沒有回答。這樣的時候,我不想撒謊,沒錯,那時候,她真的快把我煩死了。可是幸好,我沒有冷漠地推卸她對我的依賴。現在,我明白過來,那依賴,是她對我的信任和情感。而一個女子的不獨立,只是她的性格,她的愛和良善,從不缺乏。而在愛面前,她同樣果斷並勇於承擔。只是當時,我只敷衍著她的依賴,把最美好的情感忽略了。
  我忽略了青藤雖然要攀附著其他植物生存,卻也有它柔軟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