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裡有了當兵的歷史的散文

“十八歲十八歲，我參軍到部隊，紅紅的領章印著我開花的年歲，雖然沒有戴上呀大學校徽，我為我的選擇高呼萬歲……生命裡有了當兵的歷史，一輩子也不會感到懊悔……生命裡有了當兵的歷史，一輩子也都會感到快慰……生命裡有了當兵的歷史，一輩子也都會感到正規”。每當聽到譚晶這首《當兵的歷史》，我總是心潮澎湃，感慨萬千。

新雀之巢“八一徵文”，再次喚醒了我生命中那曾經的十幾年當兵歷史的記憶。特別是“八一”又近，那綠色的軍營，那燃燒的青春，那激情的歲月，一次又一次從歷史走近現實，一次又一次讓記憶鮮活在眼裡。這十幾年，原本我可以不去，我有自己的專業，我學有專長，原本我可以走進機關，原本我可以畫圖設計，原本我可以下海經商，但命運使然，我不但當了兵，而且是十幾年，讓我人生經歷如此豐富，讓我收穫了人生一筆鉅額財富。

　　新兵訓練

十九歲那年，我戴完了大學校徽。那時學制短，加上上學早，我早早地就大學畢業。畢業季，同學們正等著分配。那天，一輛綠色軍用吉普開進了校園。訊息傳來，部隊要從我們班上體檢接收五個學生兵到部隊當軍官。滿懷著對軍隊的憧憬與嚮往，洋溢著報效祖國的驕傲和自豪，我報了名。繁複的體檢，大部份同學因為近視被淘汰，僅剩的幾個人我列其中。部隊到學校接兵的首長或許是喜歡我一幅娃娃像，又或許是聽班主任說我頗具文采，毫不猶豫定下了最後一個指標，將我和另外五個同學用一輛軍用吉普拉到了部隊。

到了部隊，我才發現，從全國各地院校一共拉來了三十多個大學生。從老百姓轉換成一個合格的士兵，必須經過嚴格的新兵訓練。在部隊，我們這一群蔥季年華的大學生在等待幾個月後，等來了這年的新兵入伍。大批量的入伍新兵天南海北人，組成了新兵團-新兵連。我們這群大學生和新兵年齡相仿，被打散分配到新兵連集訓三個月，並被要求，不得暴露大學生身份，和其他新兵一樣參加訓練，組織向新兵團交待就是另徵的幾十個兵。

新兵編連編排編班，我來到新兵三連二排一班。新兵連長是個四川人，個子不高，但特別黑黝，特別壯實。新兵訓練第一課，他緩緩地環視著面前一張張青澀的臉：“從今天起，你們會在這裡訓練三個月，等你們能挺著胸膛，從這裡出去，你們才是我的弟兄。”

軍隊講究效率，各排各班按劃定的區域，開始高密度訓練。從一個平民向士兵過渡，首先是紀律。紀律的培養，是站軍姿，對，立正！目視前方，一動不動兩個小時。操場上，鴉雀無聲，紋絲不動，靜靜地站著。分解動作，踢正步，一隻腳懸在半空中，沒有口令不得放下；練站姿，兩個小時一絲不動，有人暈倒；齊步走，有人落後，就被皮帶抽。當過兵的都知道，那就叫什麼都要成規成距，什麼都要成條成線，什麼都要遵守紀律。被子要疊的方方正正，茶杯要排成整齊一行，洗臉毛巾雙疊兩次整齊劃一，牙具是一個方向排列，出行二人成列，三人要成行……

沒當過兵，你們永遠不會想到掃廁所要搶掃把藏掃把，否則掃廁所永遠沒你的份；你們永遠不知道緊急集合被子沒捆牢，掉在地上拖，抱回來蓋是什麼感覺；你們永遠不會明白因為被子疊不好，而被人把被子從宿舍扔到外面地上，一分鐘撿回來後還得自責的半死；你們永遠不知道天冷了不能穿，天熱了不能脫是什麼感覺；你們永遠不會理解上個廁所都要向別人打報告，並且還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回來；你們永遠不知道半夜睡得很香的時候突然緊急集合的感覺（三分鐘內，穿好衣服，打好揹包，在規定的地點集合），並且一晚不止一次；你們永遠不知道一個星期只能洗一次澡，十幾個人搶一個淋浴頭，還有規定時間，無論你洗沒洗完，洗沒洗乾淨，超時就捱罵；你們永遠不知道身上的灰還可以做麵條；你們永遠不知道邊跑步邊吐的感覺，還得從倒下的戰友身上跨過去繼續跑，那種視而不見的感覺；你們永遠不知道吃飯前要排隊要唱歌（唱到喉嚨沙啞）；你們永遠不知道半夜還要起來站崗的感覺；你們永遠不知道早晨四點多要起來把被子疊成豆腐塊；你們永遠不知道眼淚，鼻涕流下來沒下口令時不能擦；你們永遠不能體會到寒風刺骨、寸步難行手腳沒知覺還要繼續站在操場的感覺……

三個月後，我們臉上的皮褪去一層又一層，褪去了青澀，褪去了稚嫩，面板變成青銅色，我就成了一個合格的士兵。

　　小小排長

新兵訓練三個月，新兵下連。本來我們這批學生兵，是可以到機關的。可是，部隊規定所有的學生軍官在新兵集訓結束後都要下連當兵，當見習排長。

我被分配到636團四連當見習排長。我見習的排21個兵，21個兵裡，年齡我最小，“小小排長”是我的稱呼。連長怕大夥“欺負”我這個“娃娃兵”便讓一班長做了排副，“奪了我的權”。我也樂得領著排長的工資，穿著幹部的服裝，開始了激情燃燒的連隊生涯。綠色的軍營，是忠與勇的匯聚，是鐵與血的交融。鐵的營盤，鐵的紀律，鐵的制度。在連隊我體會了什麼叫制度，什麼叫紀律，什麼是營房，什麼是活生生的兵。

我見習的排大部分是年齡大軍齡長的老兵，他們沒有把我當排長，卻把我當兄弟。叫一聲“小排長”那是尊稱，叫一聲“新兵蛋子小排長”那是另一種親暱。跟著這幫老兵，我想我是“學壞”了。我學會了喝酒，開始一瓶啤酒我就暈倒，老兵說，不要怕，每次加量，暈了就吐，吐了再喝，在老兵的特訓下，我的酒量飛快增長，練就了“津巴不韋”的海量。老兵還讓我抽菸，嗆的實在難受，就堅決不幹，老兵就千方百計地往我嘴裡塞，後來嗆著嗆著就習慣了。還學會了打撲克，輸了就往臉上掛紙條，開始是我臉上掛滿紙條，後來是他們臉上紙條掛滿。當我和老兵一樣，一起出操，一起訓練，一起流汗，一起喝酒，一起打牌，一起流淚，說話有時不經意間曝兩句粗口的時候，不知不覺中我完成了質的蛻變，成了一個名至實歸的排長。

排長就要有一個排長的樣，要有排長的權威。那是一個熊兵，偷偷出去看錄影，卻不曾想軍大衣被一個流痞看上了，強行搶了去。回來還哭哭啼啼，我怒了，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組織全排包圍了錄影廳，流痞害怕了，求饒了，軍大衣物歸原主，這就是我的排我的兵。

排長是兵頭將尾，是兵魂。我和全排融成一體，在那段亦無悔的歲月裡，我們用激情演繹青春，我們用虎氣彰顯風采。奮鬥即吾命，榮譽是生命！為了爭第一，我們起早摸黑抓訓練，不惜補課“添小灶”；為了完成工作任務，我們以流血流汗為榮耀，不惜偷偷“加夜班”。我們排成為連隊中最為閃耀的一群。清晨，軍號一響，出操最早的是我們排，整整齊齊，英姿颯爽；傍晚，球場生龍活虎，打遍全連無敵手的是我們排；飯點，在嘹亮歌聲中列隊整齊走進食堂的還是我們排。

　　抗洪搶險

部隊是一個工程部隊，承擔國家重點工程建設。我們連負責基坑排水。基坑排水最怕下雨，特別是下大雨。因為，重點工程建築開挖面積達5萬多平米，建築基坑被挖成漏斗狀，只要下雨，雨水就迅速集流，如果不快速排出，基坑裡的建築材料、施工裝置都要泡湯。尤其是施工裝置電氣部分泡湯那將是重大責任事故，開不得一星半點的玩笑。

下雨就是集結號，下大雨就是衝鋒號。記得那是一個暴雨成災的夏天，連續多日雨越下越大，江裡的水位越漲越高，圍堰內外江裡的水位與基坑落差有十幾米之多。我們排在基坑奮戰了二天二夜，衣服溼了幹，幹了溼，雨衣和衣服緊緊裹著身子，悶熱異常。休息的片刻，嗜煙的一班長叫道：“誰有煙？貢獻出來。他媽的，老子的煙徹底潮了。”一班長在我正式就職前是排副，在排裡威信高，一排的兵都在摸口袋找煙，然後都搖頭。我想起前幾天打撲克收繳的半盒煙，伸手遞給了排副。一班長接過後，又開罵了“他媽的，也是潮的。”正在為煙糾結，突然有人驚呼“排長，水位怎麼不見下降，還在漲啊？”

有情況！我倒吸一口涼氣，查明原因。原來是圍堰內外水位落差太大，管湧漏水，必須立即處理，否則管湧就會引發決堤。立即向上級報告，一班長甩掉了雨衣和上衣，第一時間跳進圍堰外江水裡。我驚呼“危險……”一班長什麼也沒聽見，一頭扎進深水，一會兒探出腦袋“快，沙袋。”接過沙袋如魚鷹尋魚又紮了下去。“快，泥袋……”一班長再一次浮出水面喊叫。一次，一次，無言的命令，無聲的傳遞，就這樣，我的連隊我的排，我和同齡的戰友們，在江水裡泡著，用血肉之軀，與洪水搏擊，用雨水和著的汗水，化解風險危急。

兩年後，我從連隊調到了司令部專業技術部門，看圖紙，搞質監。每每在辦公室挑燈夜戰，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風風雨雨的日日夜夜總是閃現在我的腦海裡。我總是問，泡在冷水中，爬在泥漿裡，苦嗎，肯定苦。累嗎，肯定累。可是在這青春熱火與泥水世界的碰撞裡，我的世界觀得到了修煉和提高，領悟了什麼是戰天鬥地，筋骨磨礪；什麼是鋼鐵紀律，榮譽第一；什麼是團隊精神，爭取勝利；什麼是向前看齊，從我做起……

　　業餘生活

兩年後，我們那批一起來的大學生，因都是部隊急需的'技術人員，陸陸續續都回到了機關，在機關相聚，又住在一起，我們這批學生在一排長長的平房裡安了家。長長的平房前面是長長的走廊，走廊外面又是寬闊的平地，一堵圍牆圍成了青年軍官營地。

連隊鍛鍊回來，我們這些學生兵有了兵的習氣。不見了白面書生，只見一個比一個黑，一個比一個能罵娘，一個一個都練成了鋼鐵硬漢。雖然我們還要鑽研業務書籍，雖然我們還喜歡文學，但我們喜歡的是軍旅文學，嚮往的是軍人的陽剛正氣；雖然我們也喜歡唱歌，但唱的是軍旅歌曲，軍歌嘹亮，“十五有月亮，照在家鄉照在邊關……”

夏天，晚飯後，清一色的大男人，全都赤膊上陣，穿著那又肥又大的綠色大褲衩，搬出一張小桌，圍了一圈人打撲克。圍觀的人永遠比打牌的人多，指指點點，出謀劃策，臭罵不已。輸了自動下臺，換一批人再上。剛剛下臺的人報復性地使壞，出餿主意，讓剛剛上去的人輸的更慘，輸了就更高聲叫好，我們在那裡笑，我們在那裡鬧。

那時沒有空調，寢室奇熱無比，我們在院子裡砌一個大池子，灌滿水，躺在水裡無比愜意。一次，一個戰友女朋友來訪，也是奇熱，也是好奇，一身素衣，白衣飄飄，徑直下到池裡。白色素衣遇水，傾刻全無，原形畢露，轟地一聲，所有的戰友逃離。夜晚，我們會為了圍棋打擂臺，偷偷爬出院牆，夜騎三十多公里，回來還不忘抓魚，煮熟了吃了再休息。早晨去上班，我們會為了戰友去約會女朋友，互相打掩護，讓首長以為我們遵守紀律，克已律已。中午時分，有狗誤闖入我們的地盤，肯定是圍追堵截，讓它有來無去，上演一場抓捕好戲。年節時分，我們會因為請不到假，集體出逃，無聲抗議。

是的，這就是我的軍旅生活，有苦有樂，有哭有笑，有好有壞，有情有義。

是的，綠色軍營裡的鍛鍊，讓我終身受益。那份戰友情，無論多少年不見，或者今生今世不再相見，我們的心都在一起，我們的歌聲隨時都能唱到一起，我們的步伐隨時能夠走到一起。如果有一天，祖國需要我們，我們依然毫不猶豫。轉業後，我到了最基層，依靠堅韌的品格，依靠吃苦耐勞的精神，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裡。

是的，我是軍人，剛毅是我的靈魂；我是士兵，犧牲是我的本分。我傻——傻在我甘願吃虧，放棄許多天賜良機，當別人一往無前官場求職，下海賺錢，我卻在操場一二一。我憨——憨在我能吃苦，無論風裡雨裡，還是水裡泥裡，我把吃苦當樂趣……綠色軍營，我用激情的青春去證明；綠色軍營，我用無悔的青春去演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