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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蓮坐了一整天的散文

學生考完試,忽覺一下子輕鬆許多。

和蓮坐了一整天的散文

一兩天之後,偏又覺得無聊。妻子見我彷彿失意,一天中好幾次勸我出去走走,勸我出去看看這個很不錯的世界。

一段時間,都和孩子們滾爬在一起,似乎早忘了窗外還有四季輪迴,還有草長鶯飛。牆上的日曆告訴我,春天早已不再,外面只剩了夏。

窗外,太陽很大,很熱烈!我忽然想到,遙遠裡的某一個地方似乎有蓮要開。

一個人,騎著單車,跟著風走,停在城外偏遠處的一座池塘邊。那裡有荷盛開,心間一陣喜悅,那喜悅仿若半開的一朵蓮花。

坐在臨河一棵柳樹下,心便隨著蓮塘走。

蓮,是我這輩子最記得住的美好。她彷彿是我一生裡的追求了。一片片葉子從清澈里長出來,最初是尖尖的角,三五個,五七個,嫩嫩的,綠綠的,純純粹粹,乾乾淨淨,那是怎樣的一種綠啊,綠得讓你的心有了一份澄澈與安心。我喜歡,坐在池塘邊看荷葉最初的盛開。初荷,多像最初的年少,不含世故,只做單純,沒有慾念,一心只向陽光開。偶有荷花一兩朵,含著苞。一半粉白,一半粉紅,在清澈裡開成自顧自的美麗。先是一兩朵,然後是三五朵,這個時候最是好看。我不喜歡那種紛紛豔豔的張揚,把一個河塘都擠得滿滿的,透不過氣。看著不只是靜不下心,更多是要煩躁了。

一直喜歡荷塘。國小時,學校大門正對著荷塘,一下課我們就跑進荷塘去。沿著荷塘奔跑,看荷葉片片葳蕤,看荷花朵朵鮮豔,看蓮蓬枝枝生香。上課鐘聲響起,也極不情願離開。課堂上,我們不看老師的臉,只伸著腦袋去看窗外荷塘,看蓮開。那時沒有理由,就覺是喜歡。後來上了中學,才知道從前那的一池蓮是周敦頤,那一河岸的菊,是陶淵明。中學的校園裡沒有荷塘,也不見蓮花。有一次,幾個同學偷偷地跑了很遠的路去老黃河故道看荷花。因為耽誤了早課,被老師罰站了一整天。

好多年,因為忙,因為奔波。我幾乎把荷塘忘。今日忽然見,滿心窩的歡喜。它們看著我,我看著它們,都是一份份真心,彷彿青梅竹馬間的對望。一片清澈裡,我們相互看著,相互地信任著。

錯過了春天,我不想再錯過夏。有句話說得好,生當如夏花之燦爛,死於秋葉之靜美。我不想死,我只想做燦爛的夏花。

春天裡的那些好,感覺很多年都沒認真看過。花開在窗外,蜂和蝶舞在窗外,我的'世界只有唐詩宋詞和繁縟的經卷。世界與我無關,我只關乎這一年孩子們的成績,是不是又有了新的進展,是不是又有了新的變化。我的天地,只停留在一個不太碩大的院落裡。那裡有我的一間工作室,有幾排教室,有一群群孩子。雖然空間狹小,事務雜亂,生活單調。習慣了,感覺這日子就很不錯。妻子說我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我不高興。我原本就不是個有野心的人。若是有了野心,我恐怕早就不再是現在的我了。妻子說我是個書呆子,我高興。有書香陪伴,有文字療傷,有日子發呆,生活多愜意和美好啊!大家說我是一個極容易滿足的人,我也高興。有飯吃,有事做,有家人和孩子們去愛,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一輩子很短,人應該知足,知足者才能常樂。

同事同學約吃飯,我一般都要找個理由拒絕的。說是因為忙,其實是不願意去赴約。他們中,雖然很多人從前做過我的同事,也做過我的同學,可現在他們不是了。他們有他們的圈子,他們是他們,我們之間似乎早就沒有太多的話題。他們談論巨集觀大意,山河至道,權財之理……我該說什麼,能說些什麼,跟他們講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還是講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講陸游的“夜闌臥聽風吹雨”,還是說“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要不然,彎著身子,堆笑著一張臉,去逢迎去拍馬去苟且。我是一個有骨頭的人,我做不出來沒有骨頭的事。

我們一個村的。小叔不是教師,小叔在美國買了房。鄰居李不是教師,鄰居李在北京買了房……我很慶幸我是教師,三十年後,我終於也能在自己渴慕的一座小縣城裡買了房。開始一直納悶,進而想不通,為何身邊有那麼多教師要改行?一朋友跟我說,改行後,你的格局就大了,你的關係就多了,你的路子就寬了,說到底你的世界就與眾不同了。

為何有那麼多人不願做教師,我忽然間就明白了。為何有那麼多教師要改行,我忽然間就理解了。可我不同於他們,我不喜歡外邊的嘈雜,我喜歡安靜,我感覺自己最適合做一位教師。兒子考學時,我狠命地逼著他填寫教師這一志願,兒子反對,以致那段時間父子成仇。老婆埋怨我太霸道,說我當一輩子教師沒當夠,還想禍害孩子。我真是想不通了,希望孩子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這怎麼叫禍害?我陳述了教師這個職業太多的好,我跟他們說,教師是太陽底下最光輝的事業,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可他們偏是不聽,反而要說我迂。我迂嗎?

走在校園的廊道上,就覺時間匆忙,匆忙得連那些好看的藤蘿花都沒來得及細視。招呼的是學生,思考的是問題,凝視的是書卷。可曾有一日要停下來思考人生,思考未來,思考自己。我真是迂了,迂得連這個世界都陌生,都有點格格不入。

身邊有老師寫來辭職信,想到外面去看看。世界那麼大,你要去哪裡看?不是不想放他們走,我是擔心,這個世界已容不下我們。

一次高中同學聚會,幾個當老師的恰巧做到了一桌。酒席間,太多的斯斯文文、書生意氣,格局確是顯得萎小。有官場和看過世界的同學一個個來敬酒,一桌人紛紛站起,眼裡充盈著太多的拘謹和落寞,看得出這群人這種場合的不適應與尷尬。坐下吧,都是自家兄弟,不必這樣太客氣。敬酒人的一句話,打破了這樣的沉默。課堂上口若懸河般的說教之人,怎麼一個個似乎都成了啞巴。大家推舉我說幾句,我也沒了話,最後只能弓著身子連聲地說了幾句謝謝領導們關懷之類的話。隔壁桌子,有幾個人指指點點笑,似乎在說這一桌都是可愛的人民教師。我不知道人民教師四個字,從那些人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那麼的彆扭呢?四桌人,觥籌交錯,人來嚷往。唯這一桌子老師,沒有一個願意擼起袖子,去別一個桌子推杯換盞的。大家只靜靜地窩在一起,嗑嗑瓜子,看看手機,聽聽熱鬧,啦啦學校裡的事。到了分別介紹自己的這個環節時,一桌子人都低下了頭。別的桌子,說到單位說到工作,似乎都要揚眉吐氣。工商、稅務、電力、銀行,局長、縣長、鄉長、老闆、公務員……一同學問,還在哪發財?我老師,還在某某鄉鎮學校教書。他微笑著點點頭,然後真誠地說了一句:當老師好,很好,這幾年老師也還不錯的。然後,大家笑。

席間,大家讓我出一個節目助助興。我想不起來自己還有什麼節目,能拿出來在這個場合給大家賞。想來想去,便生生地朗讀了一篇洛夫的《眾荷喧譁》。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等你/等你輕聲喚我……聽後,很多人鼓掌,一起誇我聲音還是當年那樣好聽。我自知道,不是我的聲音有多好聽,而是洛夫先生的文章寫得好。

想著想著,忽然覺得自己早已坐進陽光裡。擦擦汗,找一片陰涼坐下來,凝望眼前每一朵蓮的盛開,彷彿覺得眼前都是洛夫先生的眾荷喧譁了。

坐在荷塘邊,那天我想了很多人,也想起了很多事。一想起來,似乎就沒完沒了。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我竟然還在想,那一塘的荷裡面,哪一朵是我,哪一朵是周敦頤。

那日,我和蓮坐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