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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時代散文

每天早晚對開一次的客運小火車拉響一聲長笛進站了。

知青時代散文

這是一個盛夏的傍晚,一個叫小秀的姑娘身後揹著一個灰毯子包裹的行李,一個草綠色的書包斜跨著。小秀邊走邊不停的向後張望,想必是找一個最應該來的那個人。

小秀全然不顧一群女青年戀戀不捨的送她,目光呆滯似聽非聽的對著我們熱情的送別。幾個姑娘拉著秀的手不聽地流著惜別的淚水。秀卻一臉茫然的看著大家,看著周圍的一切。誰給她送了祝福,誰給她送了忠告,秀一點也沒聽進去。原來十九歲的姑娘小秀就要結婚了,但是和她結婚的並不是她愛的人。

送她的人還想和她再說點貼心的離別話,小秀卻毫不理會的登上了小火車。頭也不回的走進車廂裡,再也沒有露面。火車清脆的喊了兩聲。強大的白色水蒸氣嗤地一下從兩側的車輪後邊平射噴出。小火車噗!噗!地喘著粗氣使離了所謂的農場車站,漸行漸遠。碧空裡留下了一道長長的黑色煤煙,許久沒有散去。

你說小秀才多大呀,咋就非要結婚那?和她同住鄰居的程愫知道她家的底細。說小秀家有六個孩子,她排行老三,上邊有兩個哥哥下邊有一弟倆妹,家裡四十幾平米的房子八口人住,實在是太擠了。這不,趕快嫁了姑娘好騰出地方來給倆哥哥娶媳婦唄。

我著實的為她難過,還有好幾個人也都唏噓不已。小吳姐嘆了一口氣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女人也不怕嫁早了,就怕嫁個不好的。說不定你們以後還不如人家那呢。”因為吳姐比我們大了好幾歲,又看她滿臉的陰雲,我們都離開這個話題,在心中默默的祝福秀的婚後生活幸福美滿,忘了這裡的那個人和事。

今天是週末,領導都休息回家了,難得的好日子是今晚不學習。送完小秀大家沒回宿舍,沿著小火車道向前走著。路左邊大片的黃豆地齊整整綠油油。倭瓜地裡成群的蜜蜂不停的採收花蜜,幸福的勞作比人類還辛勤。好幾種顏色的倭瓜不分大小的躺在地壟溝裡。夕陽剛好躲過葉子,給花與果塗上一抹亮麗。

大自然的無窮魅力瞬間把人的煩惱清除。一群天真的姑娘沿著鐵道嬉笑打鬧的玩著瘋著。還不時的跑到鐵道下邊掐一朵野花帶在頭上,拽一綹苞米鬍子沾在臉上當鬍子演老生。折一棵蒿子當鞭子,搖晃在頭上跳起了蒙古舞。

晴朗的夏日傍晚氣溫特別涼爽宜人,西邊的山離我們很近很近,落山的太陽把絢麗的餘暉灑滿了西邊的天空,像仙女金紅色的裙子涼在了高高的綠色山峰之上。我們在鐵軌上和金色的晚霞對坐著,每人都用最美好的詞彙去形容它。晚霞似乎聽懂了對它的讚美,它不停的變幻舞姿以似回答,夜幕已悄悄降臨,姑娘和彩雲久久的對視著不願離去。

宿舍裡冬天取暖的火爐,連同長長的火牆早在春暖時就拆除了。南北兩鋪大炕中間利索多了,宿舍也寬綽了不少。我們一邊唱著歌,一邊手裡拿著小樹條子嘚瑟著進了屋。屋裡沒出去的人見我們一進來,嗷嗷地就炸開了鍋。一個叫小姚的胖姑娘騰地站在炕沿上,高聲的喊道;“你們有什麼好事,還是有什麼祕密!啊!出去一個晚上不回來!說啊!說啊!”

說真的,你看她急頭白臉的,一定是少了我們一幫人沒瘋起來鬧心呢。我們幾個就像電影裡的狗腿子一樣, 一個個點頭哈腰的道歉。只有小顧端著肩膀。兩手叉腰,唱起了《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松》。一句都沒唱完呢,就聽有人大喝一聲“過篩子!”我的媽呀!南炕的人呼啦一下打開了一床被子,地上的人嗖地一下把小顧扔到開啟的被子裡。那個小姚拎了一把椅子放在炕邊上,倆腿叉開的坐在上面,嘴裡用‘座山雕’的口氣喊著:“給我把她扔到鍋裡,看看能不能炸出點油來。”

南炕的三四個人喊著口號;“服不服!”扯著被角一悠就把小顧扔到了北炕上。小胖姚再喊了一聲;“這綹子不老實就扔到溝裡喂狼吧!” 北炕的幾個人又喊著口號:“服不服?心服口服!”扯著被角把她“嗖“的一下又扔回到了南炕上。

就這樣也不知道她們把她扔了多少個來回,最後是被子裡的小顧心服口服的告饒了才算了事。玩的人累的滿身是汗,看的人笑的腮幫子痠疼,一群知青姑娘無邊的快樂著。

瘋玩的起勁時,也沒看出來屋裡少了誰。直到鋪被睡覺時才覺得少了一個人,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只聽門咣啷一聲,牛蘭回來了。只見她小臉紅撲撲的,嘴角上掛著難以掩飾的微笑。她不停的咬著嘴脣,偷偷用眼光掃了一下眾人後就脫鞋上炕了。

這大概是一九七二年,不光沒啥好吃的,也沒啥好玩的,也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一年到頭也沒看過幾回電影。白天勞動,吃完晚飯後政治學習一小時。剩下的時間就是大家在一起學學樣板戲一遍一遍的模仿演著。

有幾個人剛才玩的還正好餘興未消呢,一看又來故事了哪肯放過。特別是小顧,剛才被人收拾的十分狼狽,得找吧回來呀。穿個破背心子領口都洗爛了,一個粉底百花的小褲頭緊箍在小屁股上。只見她隔著好幾個被窩爬了過去。小顧躺在牛蘭的被子上,兩顆白白的小虎牙躲在長有酒窩的臉蛋裡。笑嘻嘻的摸著牛蘭很短很細的小辮,不知道是羨慕還是惡作劇。她非得讓牛蘭講講這一晚上哪兒去了。北炕的陳榮更是個炮筒子急脾氣,拿起兩個飯盒咣噹一聲:“問啥問!一看那小臉就是談物件去了。讓她好好交代,不然就過篩子。”

牛蘭是個藏不住事的人,好事壞事都寫在臉上,就是在家裡帶了倆個煮雞蛋也要放在兜裡,有事沒事的就拿出來顯擺。還不斷的問人家她家的雞蛋大不大,不把熟雞蛋擺弄臭了總是捨不得吃。

她一看今天這陣勢也瞞不過大家了,說吧不好意思,不說也怕過不了關。羞答答的一會低下頭搓搓衣角,一會笑著縮縮脖子,把那嘴脣咬過來咬過去的,嘴角上的甜甜蜜意把臉蛋羞的粉紅。

小顧這時不逼著她說了,反過來將她一軍:“哎,哎,我知道了,咱牛蘭是單相思,怕人家不樂意不敢說。咱們明天看看這傢伙是誰,他要敢不喜歡咱牛姐,咱就胖揍他一頓,同意的舉手。”

大夥異口同聲的回答:“對!”這一招真管用,牛蘭聽後立馬抱個枕頭削了小顧一通。小顧不但沒還手還假裝難過的說:“打我一頓還是應該的,因為你是單相思,讓你消消氣撤撤火,大家是可以理解的,是不?”

這回牛蘭憋不住了,臉朝著炕裡,一條腿跪在炕沿上,一條腿站在地上。那一條腿的膝蓋總在炕沿上來回的蹭著。手不停的撓著胳膊上剛被蚊子叮的一個又一個的紅疙瘩。抿著小嘴嘟囔道:“根本就不是你們想的那回事,他以前就說我老實厚道還能幹,我都沒理他。他還說他要是和我在一個班肯定會幫我幹不少活。非要和我處一處(談戀愛)。”說著說著又害羞的雙手捂住臉說:“我現在擦的雪花膏就是他給我買的。他前幾天還送我一條水粉色的紗巾呢,我沒好意思帶。”

我說的是吧,真是個沒心眼的直腸子。其實牛蘭沒念幾年書,有些不拘小節大大咧咧的彪勁。父親是一個單位食堂的大師傅,沒有一點文化的母親,操持著一切家務和七個兒女的吃飯穿衣。

七個挨肩長起來的孩子在吃穿住行中必然有爭搶,牛蘭是七個孩子當中的老大。有啥好事都一聲不響的讓著弟妹,因為她自己很懂事,所以在父母那得到的`呵護必然不會太多。況且牛蘭也是個拙嘴笨腮的姑娘,沒有苗條的身材也沒有秀麗的臉蛋。單純樸實、勤勞善良是牛蘭身上的最大亮點。

一個少女的臉上顯露出盪漾在心底裡的幸福。愛意折射在她柔情的雙眸裡,我們被她坦誠的幸福感降服了,牛蘭她真的戀愛了。

夏天,為人們盡情享受的夏天,也是戀愛的季節,有多少美好的故事會發生在夏天。

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有了心上人的姑娘和剛剛談上物件姑娘經常趴在一個被窩裡美滋滋的說著悄悄話。把幸福和朋友一起分享,發酵的甜蜜在人群裡會肆意的流淌,無邊的蔓延著。

牛蘭天天哼著小曲上班,物件給她的粉紅色紗巾一會戴頭上一會系在脖子上,一會摘下來輕輕的疊起來揣在懷裡。吃過晚飯就立刻打扮一番,飛也似的跑出門。見她在家裡帶過雞蛋,沒見她吃過,也沒再拿出來顯擺過。一個月的八斤細糧票有一半都送給男朋友吃了。

菜地裡的花朵已所剩無幾,枯萎發黃的葉子下面躺了一地的果實。金黃色的穀穗深深的彎著腰等著我們收穫。成熟的玉米棒子一車車的運進場院,堆的像小山一樣。飄落的樹葉和燕子一樣飛向遠方,今年春天進場的一批小青年好像又長高了,大豆搖鈴的時候,秋風吹紅了五花山。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春天播下的種子給予了我們高額的回報。老天十分眷顧辛勤的耕者,今年風調雨順。豐收的喜悅掛在了每個人的臉上,起早貪黑的疲憊讓我們到覺得很充實很快樂。

秋忙時節基本上不開早會,偶爾在排隊出工前連長分配一些工作。今天就是連長在隊前做了戰前動員;“同志們,現在我們的秋收工作就要結束了。除了黃豆還沒收割以外,就剩我們冬儲蘿蔔的最後一片地了,當然,今天的工作任務很艱鉅,種過這片地的人都知道,我們需要趟過一條河,涼水要沒過膝蓋,希望你們戒驕戒躁,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勝利完成黨交給你們的工作任務!”大家一邊鼓掌一邊喊著;“保證完成任務!”過後連長就揚長而去。

班長低下頭沉思了一會,然後又不知所措地向四周看了看,清了一下嗓子,用較低的聲音說道;“你們女生誰今天有‘情況’的就自動留在家裡,其他人向右轉!出發!”

那個年代,誰好意思說有‘情況’啊,有也得裝作沒有哇。就說胸罩吧就是一件稱為‘小衣服’的緊身內衣,它要把胸裹緊纏平,最好不露痕跡的才是當時最美、最時尚、最革命的。

已過中秋的小興安嶺秋意正濃,我們趟過刺骨的山間小河,好多人的褲腿都被河水打溼了,寒冷伴著飢餓,秋風吹的頭昏腦脹鼻涕直流。凍的後脖頸子發硬,上下牙嘎嘎響的打仗。幹到天已黑透,一輪彎月幫了大忙,一地的蘿蔔終於全部收完裝車了。

因為這片地隔著一條河,而春種秋收的兩個季節河水都很涼。我們為了少遭一點罪,必須今天把搶收任務完成。小青年們累的是筋疲力盡,一想到一會還要趟過那條可惡的河,心就緊縮成一團,渾身打著寒戰。

夜色的空谷裡幾個人湧成一堆,懶懶的雙腿馱著疲憊的身體打著晃地挪著、走著,天哪,一步都走不動了。

笨拙的牛蘭這會急中生智,他看到兩個男生上了收蘿蔔的拖拉機,也笑嘻嘻地爬了上去。屁股倚在駕駛樓後邊,在滿車蘿蔔的拖拉機上,得意的向我們搖了搖小手:“哎,我先走啦,你們彆著急,我回去給你們燒一灶坑土豆。”

可是誰也沒料到因為天黑,誰都不熟悉過河的情況,車在河裡被河底石顛了幾下,牛蘭被重重地甩到河裡,身體又被車碾壓過去。她被立刻送去了醫院。

我們宿舍幾乎整晚沒人入睡。第二天傳來訊息,牛蘭大腿骨折、骨盆處骨折、恥骨骨折。

大家輪流請假到很遠的醫院去探望她。誰看望牛蘭後都捎信給她的男朋友,說牛蘭想你了,等著你去陪她。可是牛蘭住院的三個月他一次也沒來過。

我們一說起這事都為牛蘭難過,真想狠狠地把那個人胖揍一頓。可是微笑依然綻放在牛蘭的臉上,她輕鬆的告訴大家;“等我好了以後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

牛蘭出院後在家休養了一段時間。當他帶著微笑再次回到農場時,已經是次年的夏天。我們正在一片地裡給大頭菜施肥。

牛蘭白白淨淨笑呵呵地來到地裡。她依然笑著,微笑中有了許多沉穩。牛蘭康復了,她又回到了我們中間。農場覺得牛蘭傷的很重,不宜再幹繁重的勞動,就安排她去機關食堂了。

我們還住在一個炕上,還享受著一起歡樂一起憂的日子。她再也沒去找那個春光明媚的時候把她捧為皇后。陰霾蔽日的季節把她打入冷宮的那個戀人。

最讓大家難過的是,今年剛二十歲的小秀前幾天因為難產大出血,過早的離開了這個世界。扔下了一個還一眼未見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