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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者淚傷感散文

我從來都沒有真正把自己當成殘疾人,雖然,我知道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雖然,我有一本殘疾證。

殘者淚傷感散文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是不願意步行的,哪怕是很短的一段路程,我也要固執地騎上自行車。我騎在車上,不說一句話,穿梭在人流中,我掩蓋了所有不願讓人知道的缺陷。這時候,沒有人注意我,就像沒有人會注意萬綠叢中的一株小草。這個時候,我的心情是那樣的輕鬆,我可以暫時不用去承接人們或好奇、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我好像生活在另一個生命隧道里。在這裡,我可以大膽地想象我的聲音是亮麗的,我的走姿是輕盈的,我可以放聲歌唱,讓我的歌聲從心裡飄出喉嚨,飄向雲端;我可以盡情地跳,盡情地跑,邁著我矯健的步伐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狂奔過去。事實上,更多時候,當我騎上自行車的時候,我總是想象我是一位英勇的騎士,正騎著一匹高大的駿馬,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我那樣奔放!

可是,我經常會有消沉的時候。我消沉的時候,就會想起許多與病痛有關的往事,即便是很遙遠的事情,也會像放電影一樣在我的腦海的浮現。

我想起在很小的時候我就要喝苦藥。那時候,我在鄉下。我記得那是傍晚時分,奶奶手裡端著一個青花瓷碗,碗裡盛著剛剛煎好,冷卻了的中藥。我聞到那恐怖的味道,我想逃。其實,當藥罐還在爐子上煎著的時候我就想逃了。我一遍一遍地哀求道:“奶奶,我不喝!可不可以不喝呀?奶奶!”奶奶一遍一遍地撫慰著我:“乖乖,屏住氣喝下去!奶奶準備了糖水,喝完了我們就喝糖水。乖乖,喝下去你的病就好了。”我緊緊地閉著嘴巴,任奶奶把藥碗端送在我的嘴邊,嘴巴就是不張開。奶奶火了,叫來了爺爺,喊來了姑姑。奶奶把碗遞給爺爺,她找來一張小凳坐了下來,一把把我抱進懷裡,強行將我按倒在她的大腿上,捏住我的鼻子。哎呀!我快喘不過氣來了!我拼命地搖著頭,卻怎麼也掙脫不了奶奶的手。我覺得我快要被憋死了,趕緊張開嘴大口的吸氣。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隻大勺壓住了我的舌頭,我再也不能閉上嘴巴了!一股苦苦的細流淌進了我的喉嚨,我能感覺到這股苦的東西順著我的食道淌進了我的胃。我大聲的哭著,我的哭聲因為喉嚨裡有液體而顫抖。我試圖用手推開這一碗苦水,卻發現我的手已經被誰按住了。我覺得我的整個身體都要被這苦水淹沒了,我無助地瘋狂地騷動著我的腳。只聽見奶奶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好了好了,還剩一點點,一會兒就好。”奶奶說的這個“一會兒”好長啊!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把這碗藥喝完了。不!應該說是他們把這碗藥灌完了。我只記得奶奶把我扶起來的時候,我的臉上滿是淚水,奶奶把我的小臉貼在她的臉上,我的淚水和奶奶的淚水混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上體育課的時候我有沒有哭過,但是我記得在體育課上我覺得很彆扭。我努力地完成我能夠完成的動作,我不想和別人不一樣。每當老師在同學們面前表揚我自強不息、不怕困難,要同學們向我學習的時候,其實我心裡很難過。每當要跑步或者有什麼高難度動作的時候,老師都會很關切的告訴我這個專案我不需要完成,我可以到樹蔭下休息一會兒。操場上,同學們邁著整齊的步伐在老師的口哨聲中一圈又一圈地奔跑著,那“刷刷刷”的整齊的腳步聲周而復始的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同學們從我的面前經過,疲倦的臉上掛著羨慕的神情。他們用矯健的步伐有力地踩踏著大地,激揚起滿天的灰塵。我能夠感覺到淚水在我的眼睛裡打轉兒,我無法分辨這分泌出來的淚水是因為揉進了眼睛裡的沙子,還是因為我強制住的哀傷的情緒。

生命的記憶始終是有苦有樂的,即便是有病痛,也不能掩埋充滿希望的記憶。我始終記著我高中時候的班主任帶給我的鼓舞和希望。班主任劉老師從來不允許我感覺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一樣,在他眼裡,我和其他學生是一樣的,所以,我必須完成其他同學相同的學習任務。一次,在他的英語課上,老師說這節課背課文。他點了幾個同學站起來背。他們背的時候,我也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揹著。我背得很熟,我想象著我正以嘹亮的聲音站在我的座位上背誦,我的聲音傳遍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雖然我知道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老師的眼睛在全班掃了一遍,然後,他點了我的名字,要求我站起來把剛才那一段背一遍。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遲疑的站起來,四下裡望望,當我站直了的時候,立即後悔了:我幹嘛站起來?我有沒有聽錯?如果剛才不是喊的我呢?我忍不住問了問周圍的同學:“老師是在喊我嗎?”

“是啊?!”同學們也用不解的聲音回答我。我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

“同學們,不要有什麼議論,我說過,每一位同學都要背的!”老師的語氣是那樣不容我們置疑!我看見老師的目光裡充滿著鼓勵。

“可是老師,我口齒不清,我從來都沒有在課堂上背過課文。”

“你不會?”

“不!我會!”我有一點著急。

“那你背一下!”老師用命令的口吻說。

我把目光轉向窗外,我覺得這樣可以減緩一些我緊張的壓力。我真的背了那一段課文。我竭力用我最清晰的口齒背誦著那一段課文,雖然我背得很流利,很完整,可是,我可以聽見我的聲音不大,也許只有周圍的幾個同學才能聽見。當我把最後一個單詞背完的時候,我為自己沒有用嘹亮得聲音來背誦而後悔。

“你背得很好,希望下一次你能用更大的聲音背誦!”

“下一次?”

“怎麼?為什麼不可以有下一次?你要記著,你與別人沒什麼不同!今天你的表現很好!很勇敢!我希望以後我檢查你課文的時候你會背得更好!現在,請坐!”

我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坐下去的時候,感覺我的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兩行滾燙的淚水順著我的眼角流了下來,我覺得我從來沒有淌過像今天這樣的淚水。

深夜是靜謐的。我常常在靜謐的深夜裡盡情的閱讀我喜歡的文字。我不知疲倦地大段大段地品析那些精練地字句,就像飢餓的嬰兒貪婪地吮吸著母親的乳汁。我為作者能夠用如此準確的語言勾勒出人生的美醜畫卷而折服,我為作者能夠如此細膩地刻畫人物地內心世界而驚歎!我常常讀張海迪的文字。我欣賞她的文學功底。我能夠真切地感受到激盪在她胸懷裡的熱烈的,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對生活的激情。在她的`文字裡,我只能讀到病痛,卻讀不到憂傷。每次,我讀到一句話,“即使被病痛的磨盤碾碎軀殼,還要留下靈魂閃閃發光”,我的內心激動著!我覺得我的淚又要流出來。我想到在平凡的日子裡,我也曾因為命運的不公而自暴自棄過,我也曾因為難言的痛苦而暴戾過。

我記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那時候,我在單位裡常常接到各種報修障礙的電話,電話裡的人常常說:“喂!你講什麼?我聽不懂。快叫其他人接電話!”這時候,我覺得很難過,我覺得有千萬根針刺通過電話線穿進了我的耳朵,一直穿進我的心裡。那摘除不盡的疼痛啊!或者,有時我甚至能夠在電話裡聽見有人模仿我說話的聲音,我可以想象出在電線的那一端接電話的人是怎樣鄙夷的表情。我強忍住哽咽的聲音,只讓淚水靜靜地在我臉上流著。我那樣難受!我覺得我堅持不下去了!

我像困獸一般狂吼著,瘋狂的摔打著話機!我不顧一切地大聲說:“我再也不想接電話了!我不要處理障礙!我不要努力工作!我不要聽見別人的嘲笑!”

我聽見有人在對我說:“我們知道你,我們相信你!”

我搖著頭,我覺得我的淚花在滿天飛舞。我繼續用更加不清晰的口齒說:“我不要你們知道我!我不要你們相信我!我只要和你們一樣!”我趴在桌上,我的身體不住的抖著,辦公室裡迴盪著我酣暢淋漓的哭聲。

這樣的情景我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了。可是,每當這一切煙消雲散之後,總有一個聲音在心裡喊:“要堅強,要做一個有用的人!不要做一個廢人!”我又坐到了我的電腦前,當電話再次響起的時候,我又把話機拿到了我的耳畔。我用我熟練的業務技巧認真地處理著各種障礙,這時候,我覺得我是充滿熱情的!

記不得從哪一天起,我的電話越來越繁忙,記不得從哪一天起,總有人帶著信任的口氣對我的同事說:“我找梅師傅!”

梅師傅!每當我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心裡有說不出的自豪!是那種充滿成就感的自豪!我終於得到了人們的認可!這樣一個普通的稱謂,也許在別人看來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一個詞,而在我,多麼珍惜啊!這歷經磨練,不斷付出之後得到的認可!我是一個與別人無異的靠自己本事吃飯的普通勞動者!

有人在電話裡對我說:“梅師傅,你重說一遍好嗎?我沒有聽清楚。”

“哦!是我不好!我說話本來就不清楚!剛才我說快了。這樣吧,我用普通話說給你聽,這樣也許會好一點。”我這樣說著的時候感覺自己很勇敢!就像我在路上步行的時候,我又看到人們投來異樣的目光,我衝他們淡淡一笑,那時候,我也這樣覺得自己很勇敢!

又是一個寂靜的夜晚,我在燈下想著這些事,我覺得我的眼眶又溼潤了。啊!我的眼淚為什麼又要流出來呢?我已經許久不為自己的病痛自卑和感傷。我聽見自己在說:不!這不是憂傷的眼淚!歲月流逝,盪滌了靈魂裡的塵埃,我已經學會了正視生命的殘缺,不要去掩蓋,不要去逃避,如果可以,就讓這一切幻化成一股彭湃的激流,但願它能帶著我越過窘困的暗礁,到達風光無限的人生彼岸。如果是這樣,流一滴激昂的淚水又何妨?

因為,生命是一首激奮高昂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