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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癱散文

西呂津村的“老癱”,雖然腿腳有一點不利索,卻一點也不影響日常走路。之所以村民們管他叫“老癱”,是因為他那雙目失明的娘從小就給他起了這個“老癱”這麼一個軟塌塌的小名。在華北平原一帶,農村裡的孩子一生下來,家長就喜歡給孩子起一個特別卑賤的名字,什麼“二狗子”、“三禿子”、“四愣子”什麼的。“老癱”這個名字,就是這麼得來的。老話說,窮人家的孩子,起個賤字,好養活。

老癱散文

那個時候,“老癱”的家裡在西呂津村是出了名的窮,窮得讓人無言可表,這麼說吧,老鼠進家裡轉悠一圈,都得哭著出來。那時的農村還是生產隊,村裡鄉親們的生活都不太富裕,可是都比他家強。一是他家裡人口太多,“老癱”有八個兄弟;二是因為“老癱”他們這些兄弟都太小,每個只相差一歲,只憑“老癱”他爹一個人在生產隊裡掙工分換口糧,根本就無法養活家裡這麼多孩子的。失明的母親,不用說下地,就是連屋也出不來,更別說掙什麼工分了。

“老癱”兄弟們吃不飽肚子,於是就去地裡偷,是地裡長什麼,“老癱”兄弟們就開始吃什麼,反正只要是能夠填飽肚子就行。也多虧了生產隊,讓“老癱”兄弟們還算能填個半飽,總算把生命維持下來。也奇怪,那時候村裡“看青”的人那麼厲害,嚴守村口,一個人也不漏,竟然沒有抓住過他們兄弟一回。為此,民兵連長年年都要專門針對“老癱”他們幾兄弟開好多次會。可是,這種會開了也是白開。我估計,“看青”的人也是本鄉本土的,都是鄉里鄉親的,誰不知道誰呀。

由於家裡太缺勞力了,“老癱”幾個兄弟沒有讀上幾天書,就紛紛下地幹活掙工分去了。“老癱”他們家一下子添了這麼多生龍活虎的勞力,工分也掙得一下子多了好幾倍,“老癱”家的日子也就一天天變得好過了。“老癱”那瞎眼的娘也終於敢出門摸索著來溜躂溜躂了。“老癱”是一個孝子,每逢他娘出門時,總是“老癱”一個人牽著他孃的手,邊走邊不停地說,娘,這邊走,地平,娘,不要朝那邊走,那邊的路有坑。

“老癱”的脾氣在西呂津村是出了奇地好,好到了連西村裡的小孩子們都敢隨便開“老癱”的玩笑。“老癱”走起路來經常是一晃一晃的,很是好玩,於是村裡的`孩子就專門為“老癱”編起了兒歌:老癱,老癱,撅著尾巴上天,天上有塊雲彩,撅躂撅躂又回來…“老癱”聽後,從來都不惱火,只是朝這幫孩子不停地喊,去、去、去,一邊玩去,一邊玩去。“老癱”最為不高興的時候,也不過是朝孩子們張開雙臂,做一個老鷹捉小雞的姿勢。小孩子們都是得了便宜絕對不會賣乖的主,一個個樂得前揚後合,不停地在一邊朝“老癱”起著哄,弄得“老癱”一點辦法也沒有。

“老癱”的好脾氣,讓他終於當上了生產隊的飼養員。要知道,在那個年代,生產隊的飼養員可是一件肥差,可不是誰想當就能夠當的。工分是滿分,且,生產隊裡的人在青黃不接時都沒有糧食吃,而隊裡的牛馬除了日常吃的草料,有時竟然能夠吃點煮熟的黑豆。以前生產隊的飼養員就是因為偷吃這些黑豆,被民兵連長抓了個現形,才被撤了飼養員的。“老癱”當飼養員的那天,民兵連長對他說,“老癱”,我相信你,你不會偷吃生產隊一口黑豆的。

雖然“老癱”家裡也比較窮,兄弟又多,糧食又少,正長身體的“老癱”在家裡是絕對吃不飽的。但是,自從當上生產隊裡的飼養員後,“老癱”遵守了諾言,絕對沒有偷著吃過生產隊的一口黑豆。生產隊的牛馬從此一個個變得膘肥體壯,特別有活力,駕起車,耕起地來,都特別帶勁。這些牲口也特別通人性,不論在什麼地方,只要見了“老癱”,就象見到親人一樣,都會興沖沖地跑到“老癱”面前,向他噴著鼻,顯得特別地親熱。

生產隊裡的那匹從關外草原上花重金買回來的棗紅馬是生產隊的寶貝,也為生產隊出過大力,可是,棗紅馬性如烈火,身強體健,就是隊裡最好的車把式都要讓它三分,不敢輕易朝它揮鞭子。有一次,生產隊一位二五眼的後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二話不說,偷偷地就趕上棗紅馬出了牲口棚,還沒有出村口,棗紅馬就驚了,拉著大車拼命地在村裡的大街上來回亂竄,碗口粗的樹、有的人家的牆頭都紛紛被大車帶倒,全村男女老少都嚇壞了。

當時村裡還有好多小孩子正在大街上玩,萬一棗紅馬拉著車帶到這些孩子,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這時,有人就喊,快去牲口棚裡把“老癱”喊出來!快去喊“老癱”!聽到喊聲,那位被嚇傻了眼的後生才如夢初醒,連忙朝生產隊牲口棚的方向跑去,連跑邊沒命地喊:“老癱”、“老癱”、“老癱”,快出來,棗紅馬驚車啦、棗紅馬驚車啦……這位後生喊出的聲音都不成人音了。

“老癱”來到大街上時,棗紅馬跑得正瘋,大街上被帶出了一串串的塵土,遮天蔽日。生產隊裡所有的車把式都來了,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在一邊跺腳。這時的棗紅馬完全瘋了,拼了命地跑,稀溜溜地暴叫不停,它身後的大車被拉得快散了架。這時人群中有人大喊,不好,三壞爺家的兒子“孬種”還在地上趴著玩呢!大家往前一看,可不是,棗紅馬馬上就要跑到“孬種”跟前了。抱開“孬種”是來不急了,有些娘們急得都哭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老癱”幾個箭步就迎著棗紅馬衝了上去,象一棵鐵塔一般穩穩地站到了“孬種”的身子前面。“老癱”向著瘋跑過來的棗紅馬伸出右臂,口中大喊:籲!籲!籲!說也奇怪,正捨命狂奔棗紅馬看見“老癱”,宛然愣了一下,就在這一瞬間,“老癱”一把就死死地扯住了韁繩,棗紅馬立即停了下來,馬蹄子象定在了地上一般,一動不動。趴在地上的“孬種”也真夠陶氣的,還不停地伸出小手不住地摸棗紅馬的馬蹄子,把人群嚇出了一片驚呼。三壞爺家的奶奶小跑過來,把“孬種”抱走了。這時的棗紅馬象一個犯了錯的孩子,把頭伏在“老癱”的育膀上,不停地打著響鼻。街上的人群先是一片沉寂,接著,就暴發出一陣陣雷鳴般的叫好聲……

“老癱”一生未婚,為他家的兄弟們打了一輩子的長活,賣了一輩子的力氣。“老癱”平時話也不多,哥們也不多。只要地裡有活,“老癱”必定下去幹活;地裡沒有活了,“老癱”喜歡一個人坐在村口發呆。到了冬天,“老癱”特別喜歡一個人坐在村口的牆根下晒太陽。二十年前的那個冬天,一直都健健康康的“老癱”坐在南村口牆根下晒太陽時,永遠閉上了眼睛,當時“老癱”的臉上還掛著一種叫做幸福的微笑。

那一年還差十天,“老癱”就滿五十一週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