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黃!算割散文

夜已深，躺在每次回家都和母親一起睡著的土炕上，可今夜唯獨不見母親身影，任淚水默默流淌。耳畔不時傳來“算黃！算割”的鳥鳴聲。這深夜裡傳來的鳴叫聲，把我的思緒帶到了那個難忘的夏天。

記得高中畢業那年，有次和母親在地裡割麥子。母親突然問我：“你聽見鳥叫聲了嗎？”我說：“聽見了，黃瓜嘍不停地叫喚，煩死人了！”母親說：“你快聽聽它叫的是啥？”只好伸長耳朵，仔細傾聽：“呱呱！呱過！”“算黃！算黃！”“算黃！算割！”母親說：“對了！就是‘算黃！算割！’那是鳥兒在提醒人們：不要等麥子全長熟了再收割，要邊黃邊割。要是等到都黃了再割，萬一下場暴雨，恐怕連芽麥都吃不上了，三夏大忙，就是從龍王嘴裡搶奪吃食呀！要提前收割，以防萬一！”

那年我即將高中畢業，沒一點緊迫感，整天跟沒事人一樣。我知道母親是在提醒我：不能聽天由命，要早做打算！

母親又給我講了這種鳥叫聲的來由。傳說從前有戶農家，辛勤種植了三季的麥子快成熟時，妻子不停地催丈夫快去割麥子吧！可丈夫總是說，等全黃了再割，那樣打出來的糧食顆粒更飽滿，收成更好！可誰知當天夜裡，下了一場暴雨，那些成熟的還沒來得及收割的金黃麥子，全被暴雨拍倒，麥粒落到了泥土上，雨水一浸泡，全發了芽。眼看到手的糧食打了水漂，妻子傷心過度，氣絕身亡後，變成了這種被當地人叫做黃瓜嘍的，羽毛也如即將成熟的小麥般金黃的小鳥，每年麥收前，總是夜以繼日地叫著：“算黃！算割！”“算黃！算割！”提醒人們：邊黃邊割！千萬不要等全熟了再割！”

母親總是喜歡提前做好能預料到的各種事情，事到臨頭才不會慌了手腳。剛立春，就把夏收要用的鐮刀、掃帚、木杴等農具修整好，割麥、揚場時才順手；一立夏，就把家裡的被褥床單，冬天的棉襖棉褲全拆洗乾淨，縫補好，老老少少的棉鞋也都早早做好；秋天裡，要醃好半人高的一大缸鹹菜，一直吃到來年春天……在缺衣少食的年代裡，正是母親的精打細算，早做準備，才讓我們免受凍餒之苦，簡單的飯食也才吃得有滋有味。

那年，我大學聯考落榜後，在母親的言傳身教中找到了人生的方向，踏上了漫長的未雨綢繆，用知識改變命運的苦讀求學之路。

如今母親離我而去已快兩年了，今夜晚，這不絕於耳的“算黃！算割”聲，莫非是母親在藉助鳥鳴聲驚醒我什麼？

坐了多半天火車、地鐵、公交車，下午才回到跟著兒女生活了四年多的父親，執意要回的，我再也叫不應“媽”的家，看望87歲的老父親。

邁進家門，眼前的父親，竟像秦腔戲曲裡的黑臉包公，不僅整個面部黝黑髮亮，而且還腫脹得變了形，像個大頭娃娃！跟兩週前我所見到的父親判若兩人，真懷疑自己走錯了家門！

我脫口而出：“爸！你咋啦？”父親說：“三天前的下午，閒著沒事，燒了盆熱水，坐在床沿泡腳，感覺水有些涼了，想再兌點熱水，多泡會。就側身去端燒好的一壺開水，誰知腳下一滑，壺掉在地上，熱水迎面衝到臉上，好在水已燒開了10多分鐘，只把臉燙腫了，表皮燙傷了……”聽著父親的`話，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慶幸父親只是輕度燙傷，要是再摔傷，後果將不堪設想！

看著父親黝黑腫脹的臉，更想念兩年前去世的老母親。若母親在，該多傷心難過呀！

連忙給父親塗抹燙傷藥膏，得知父親三頓飯都在街上吃，心裡很不是滋味。買菜、做飯，陪父親吃飯時，燈突然滅了，可鄰居家都亮著。想父親一個人在家，若遇到這種情況，黑燈瞎火，一個老人，怎麼行呢？正好侄子來了，擔心電用完了，買了電，插進電錶，還是不亮，叫來懂電的鄰居，修了三次才修好。洗完鍋碗，已晚上十點。

臨睡前，和父親說了會話。父親問我：“你買好回去的火車票沒？”其實我已買好了明晚19：30的票，可看到臉腫脹得像盆一樣的87歲的老父親，我怎麼忍心說明天就走呢？我說：“還沒呢！”父親說：“那就不走了吧！在家過幾天！”我連忙說，不走了，在家陪你一週！”父親嘀咕著，就是，好不容易來了，就多呆幾天吧……

在與父母相隔200多公里的另一個城市工作，已快30年，記得以前每次回家，父親總是催我快去上班，好好工作，不要惦記他和母親。走南闖北，吃過不少苦，受過許多累，經歷過幾次生死考驗，把自己和兒女的工作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剛強得不服老的父親，在母親離開後，燙傷了的時候，終於說出了這些與往日不同的話語，父親真的老了，對兒女更依賴了！我趕緊拿出手機，悄悄退掉了返程票！

這“算黃！算割”的鳴叫聲難道不是離去的母親在提醒我：父親已經老了，要我多陪伴照顧父親！不要留下終生遺憾！

夜深了，鳥兒雖已安歇，可“算黃！算割”的鳴叫聲卻已印在心底。就多呆幾天吧，滿足老父親讓我留下來陪陪他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