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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忽夢少年事散文

是誰起黑色的輓歌,是誰守候白色的村落。漸行漸遠觸不到的過去,在深夜裡潛伏慢慢靠近,帶著老照片落塵的味道,恍如隔世的年華,在月光下柔和,是一場時光的電影,我是唯一的觀眾。

夜深忽夢少年事散文

少時的天空是四四方方的,圍牆是我們生活的界限,以至於我一直都不曾知道美國到中國還要漂洋過海,我總以為就像阿靜家和我家一樣,出了門就是。11歲那年的天空很晴朗,連白雲都沒有。阿靜住我家旁邊,站在樓上我總能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洗衣服,小小的身子窩著不停地搓洗是任勞任怨的麻木。一度我會看著她發呆,空空的院子裡她像一條受傷的小魚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用力吐著童年洗衣粉的泡泡,我覺得她是安靜孤單的,總是低頭,總是一個人,我想走近她……

有一天,我看阿靜家沒大人,便站在她家門口向裡望,她正好回頭看見我,便跑過來要關門,她從來不願意出來也不願意別人闖入她的生活。我想那是我第一次勇敢吧,我使勁推門,她臉憋的紅紅地關門。我猛地一使勁掰開她一邊門上的手,側著身子進到了裡面。她臉尷尬的更紅了,是太陽喝醉了的顏色,暈暈的覺得有些迷人。我們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誰都不肯先說話,倔強的對峙,彷彿誰一動就是認輸了。

最後我實在忍不住了想上廁所,只能問她,有沒有紙?我著急上廁所。她有些不知所措,結巴道你你……等一下。她跑去屋子裡給我拿紙,等我從廁所出來,我覺得欠了她一個人情,便說阿靜,今天你借給了我紙,我決定收了你做朋友。阿靜不用擦胭脂,臉卻總是紅撲撲的,她說話聲音不大,囁言道朋友?我都沒有朋友。那我不用給你洗衣服吧?我伸過去要拉阿靜的手,她不自然地往後退,我說當然不用,朋友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以後我會幫你洗衣服。以後我們就是兩個人了。阿靜膽子這才放鬆了,無論她如何關門,她還是希望有個朋友的`,說是不是還要結拜啊?我和阿靜去她家櫃子裡偷找了三個蘋果放在地上,然後我們兩個學電視裡那樣跪在地上,一起發誓,今日阿靜和毛毛結為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次牽阿靜的手,她沒有躲,臉上怯怯卻豐溢的喜悅,比偷吃糖果還要甜蜜的顏色。

鐘錶在白天黑夜之間不停地擺動,敲散了一個又一個的今天。阿靜把我當成了另一個她自己,確切的說是她對我比對她自己還要好。她總是從家裡偷蘋果或餅乾出來,然後喊我到房子後面的陰影下去有福同享。每次我手裡拿著媽媽給買的糖果,我都會藏在口袋裡,要不就是自己先趕緊吃完再去見她,因為我總覺得好吃的太少,想著等我有錢了,再分給她。有時看到她洗衣服,我也會過去說要跟她一起洗,她總是不用,說自己都習慣了,一會就洗完了,讓我坐在旁邊等她。

那次,經過小買部,我看見一個特別漂亮的小水槍,我拉著阿靜摸了好久,老闆看出了我的心思說喜歡不?15塊錢,回去讓你媽媽給你買。我跑回家給我媽要錢,我媽讓我找我爸要,我爸說沒錢不買。我就是哭,我爸只顧著打麻將,嫌我搗亂讓我出去玩。我便坐在衚衕口的石凳上接著哭,阿靜一直跟在我後面。過了一會兒,阿靜說,毛毛別哭了。我眼淚混進嘴裡含糊不清的說,我就想要那個水槍,我媽不給我買。阿靜,我是不是你唯一的朋友?阿靜一邊幫我擦淚,一邊點頭是啊,我們結拜了,老天爺做證。我也顧不上哭了,說那阿靜你去讓你媽媽給你買,然後借我玩幾天,滿足我小小的心願。阿靜沉默不做聲,我知道她肯定不敢跟她媽說,有點生氣了說膽小鬼,真不講義氣。把她丟在那裡自己跑回家了。

一連幾天,我去上學經過她家門口看見她出來,我故意走得很快,假裝聽不見她喊我。直到星期天早上,我在院子裡寫作業,阿靜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往裡看,我走到門口想關門,剛伸手她趁機進來了,手裡拿著我一直想要的水槍。阿靜眨了眨眼,有些底氣不足地遞過來說毛毛,送給你。我們還是好朋友,對不對?我一看到水槍,心裡早就開心的跟一朵花似的,說那當然,我們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下午我們在院子裡玩警察抓小偷的遊戲,陽光大片大片的籠罩,可是阿靜的身上都被水槍打的溼溜溜的。

晚上,我在家吃飯聽到她媽媽罵她跟她爸爸一樣,不學好。阿靜告訴過我她爸爸是個盜竊犯,現在在監獄裡服刑,媽媽很恨他,阿靜又和她爸爸長的很像,她媽媽一生氣就會打她罵她,平常總是讓她幹活,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不許她出去玩。我偷偷摸摸爬到樓上,看著阿靜媽媽一巴掌接著一巴掌打她,還不停的問,說幹嘛去了?敢偷錢了?15塊錢買什麼了?說啊!說啊!阿靜媽媽的咆哮在黑靜的夜裡格外凸兀,像譁然騰起的利劍,一個字一個字切破了我心裡日光如海的下午。阿靜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站在那裡捱打,也不躲避,也不哭泣。老子偷,小的也偷,別跟著我丟人現眼,找你那坐牢的老子去。阿靜媽媽的怒氣反而在阿靜的平靜中越升越高,像火山爆發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我心裡害怕極了,我怕阿靜把真相說出現,她媽肯定也會罵我的,我媽也會打我。我小心翼翼的走下去接著吃飯,媽媽在一旁嘮嘮叨叨,阿靜這孩子真不學好,小小年紀都偷錢,你可不能學她啊……我心不在焉的聽著媽媽的話,匆匆拔了兩口飯便說要睡覺,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慢慢的罵聲小了,我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見阿靜帶著她媽媽來到我家,指著我都是她都是她非要水槍,她才是壞孩子。我心裡緊張極了,一下子嚇醒了,睜開眼都八點了,膽戰心驚的起來吃飯。

媽媽喜歡一邊吃飯一邊說著村裡的各種新鮮事,剛坐下她就開始說,毛毛啊,阿靜她媽媽不要她了,讓她奶奶把她帶走了。我有些驚訝問,什麼時候啊?為什麼啊?媽媽嘆了一口氣說,你還小,不懂,她媽想再嫁嫌她太礙眼了,這不正好借這個機會把她送走。那丫頭夠命苦的,早上就走了。聽完媽媽的話我都沒心思吃飯了,覺得心裡很難受,我想我還是挺喜歡阿靜這個朋友的。便站在她家門口往裡面看,她媽面無表情,確切的說是一臉厭煩的走過來說,她給你一封信,非要求我給你。拿了快走人。

我接過那張薄紙片,上面用鉛筆歪歪扭扭的寫著:毛毛,我要走了,我捨不得你。那把水槍就是我送你的禮物吧,你要記得想我,我和奶奶回山裡了,還有我要告訴你,毛毛,我只想跟你有福同享,有難就讓我來擔。看完信之後,看著那把水槍,心裡面像被堵了棉花似的,我便偷偷把水槍帶到村子邊的小河邊,在河岸上挖了一個洞,埋進去。然後對著水槍發誓,毛毛會永遠記得阿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阿靜被送走沒多久,她媽媽就被一輛特別漂亮的汽車接走了,笑得花枝招展的,然後我媽媽一週的飯桌上嘴都沒停過,一直評論,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現在的世道都怎麼了?其實我對媽媽的嘮叨並不關心,我在想阿靜和她奶奶過得好嗎?我一直想去找她,跟她道歉,也或許不是我的錯,但是是什麼使阿靜這樣可憐呢?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想阿靜,她紅紅的臉,小聲的說話,總是低頭。

這件事過了許久,又有了好多新的朋友,那年的烙印便慢慢淡化了。可是這個夜裡,往事在月色裡攤牌,阿靜現在應該也長大了,她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