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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司機情結散文

在省會這個陌生的城市,我獨自靠著碩大的落地窗坐著,長時間地俯視著窗下停車場上一排排排列整齊的汽車。它們象一個個兒童玩具,安靜地躲在大樓的陰影裡。自打從淮河之濱那座小縣城來到兒子所在的省城東區,我最歡做的就是,待在兒子的蝸居里俯視這個五顏六色的停車場。

我的女司機情結散文

一位穿乳白色風衣的女子,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一輛紅色小轎車旁,開啟車門,並沒有立即鑽進步,而是將汽車的兩扇門張開著,像只巨鳥的翅膀。汽車也許被髮動了,但我聽不見它的聲音。女子在汽車的前方跳躍著,做著某種運動。在這初冬的十月,把一座城市都激活了。青春像浸透水的海綿,滴瀝著美好與活力。青春,雖已不在我身邊,但她不曾走遠,也許,這會兒她在某處靜靜地看著我,懷揣著我的簡陋歷史。

我從未像今天這般懷念故鄉的那位女司機。我的青少年時代,沒有發生過豔遇之類的曖昧事情,一切按部就班地鋪開。如果要說豔遇的話,我曾與一個比我大了很多的女司機有過不長不短相處。但我覺得那不是一次浪漫的豔遇,而是一次莊嚴的相見。

那天清晨,我從息縣小茴店一位姓陸的同學家裡出來,徒步四五十里回家。我的同學住在一個綠樹環繞的村莊。那年暑假,為了省點路費,我和陸同學去信陽貨棧等一輛返回息縣的貨車,我們從上午八點,等到了下午一點多,司機才辦完自己的事。我們坐在髒兮兮的車廂裡,一路顛簸著來到息縣。司機是息縣人,他到了終點,而我們還在路上。我和我的同學便徒步到了他的家。此時,已是掌燈時分。陸同學的家並不比我家好多少,幾間茅草土坯房,矮小而簡陋。

是夜,我被陸同學安排在一間小房裡休息,房間裡有木床,草蓆和被單,但沒有蚊帳,我在蚊子的尖銳騷擾下,一夜未曾入眠,凌晨三點多,我給陸同學留下一紙便箋,悄悄走出沉睡中的村莊,開始了又一次長途跋涉。我不知道家的位置,為了避免迷路,我只好涉水穿過一條渾濁的小河和一片茂盛的紅薯地,沿公路孤獨地往家的`方向前進。

公路上,車輛並不多,班車更是罕見,偶而有貨車攜著風和陽光撲來,我徒勞地招招手,沒一輛肯停下來。

早飯時分,我還在息縣境內,由於頭天晚上的徒步跋涉,我的腳已有血泡若干,加上剛才涉水,淤泥磨破了血泡,疼痛難忍,不得一跛一跛地緩慢行走。我這時才感覺自己的決定相當隨意和愚蠢。就在我對所有擦肩而過的車輛完全絕望的時候,一輛綠色解放竟在我身邊停下來。女司機探出一張生動的臉,問我是去哪裡?隨即推開車門,下了車,站在路邊做了幾下擴胸運動,又跳躍幾次。我回答了“淮濱”,她便讓我上車。我自然喜不自禁,連說幾個“謝謝”,便往車廂上爬。女司機扭頭對我說,那裡太髒,你坐到駕駛室裡吧。她上了車,“嘭”地一聲關上車門,這種聲音在我聽來,竟像炮仗一樣喜慶。

我與女司機並肩。我看她三十多歲的年紀,短髮,穿一身勞動布工作服。這令我十分驚歎。在那個時代,女司機鳳毛麟角,能坐在鳳毛麟角的身邊呼息,當是一次值得永久珍藏的奇遇。車內,在她與我的座位之間的發動機蓋上,放著一本楊沫的《青春之歌》,我隨手翻了一下,書很老舊,裡面摺疊著汽油和塵土的氣息。 那時候,司機是一個可以傲視包括上帝在內的一切職業的行當,當時民間有順口溜概括四大牛人:方向盤、營業員、劃糧本、開藥丸。

那本《青春之歌》從此烙印在我的大腦裡,若干年之後,《青春之歌》再版,我買了一本,我認為擁有了這本書,就擁有了與女司機相同的壯麗圖騰。

一路無言,很快進入淮濱境內,或許是想陪她多坐會兒,或許我心疼自己的雙腳,到了鄧灣路口我沒有提出下車,而是一直來到縣城,然後再坐班車回家。

參加工作之後,我曾一度要找到那位女司機,請她吃頓便飯,然而,此人始終遊離在我的視線之外,從未謀面。一個珍藏著懵懂情愫的心願,沉澱於心靈深處。很多過往都淡忘了,甚至那本書也不知所蹤,而對女司機卻難以忘懷。多年來,我喜歡看馬路上賓士而過的女司機。在我們小區裡,有很多會開車的女司機,在她們經過時,我常常行注目禮。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滿眼都是陌生的面孔,但我隱約感覺到,我擁有一個非常熟悉的陌生人,那就是女司機。所以,如果我出門打車,必然選擇女司機。就在上個月,我帶孫子去一個叫“玫瑰城”的防疫站注射疫苗,我讓過了三位男司機駕駛的計程車,選擇了一個圓臉短髮的女司機駕駛的的士,心甘情願地被她溫柔地宰了一小刀一多付了四元錢的打車費。

我想我已經無法找到原版的女司機了,她也許隱沒在家的某一個角落,想象著奔跑在公路上的大大小小的車輛;也許她正和一個叫“丈夫”的古稀老人,在鮮花盛開的淮河公園裡徜徉。

現在,看到這個青春張揚的女司機,在接近淡忘的時候,當年的女司機又從某一處空間出現,像變幻莫測的生活。有那麼一瞬間,我認為世界複製了四十年前的那個女司機。我陪伴過她,這是我欣慰的理由。在光陰淺吟低唱的深處,有些鮮花般的往事是永遠不會老去。

年輕的女司機終於上車了。我聽到了她用力關閉車門的響聲。這響聲在安靜中與光陰沉浮,跳躍,我似乎一伸手,就能將它抓住。女司機的車慢慢後退,脫離了一個整齊的序列,掉頭馳離我的視線。然而,我沒有將目光從停車場上拽回來,我知道我在等待第二位、第三位女司機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