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到的竹筏的世界散文

竹筏的世界，平靜無波。

鋼鐵大船的世界，滔天巨浪。

竹筏的世界，一加一就等於二那麼簡單，

鋼鐵大船的世界，一加一卻不一定就是等於二。

你站在竹筏的世界裡，卻羨慕著鋼鐵大船的世界，

羨慕它能夠衝出江海，甚至衝出太平洋。

當有一天你終於站在了鋼鐵大船的世界裡，

卻又無比的懷念從前那個平靜無波的竹筏的世界。

然而，竹筏已老……

竹筏的世界裡：

你住的泥磚瓦房，吃的粗茶淡飯，過得卻快樂！無憂！也許是因為每一家都是泥磚瓦房，粗茶淡飯。

你穿的都是粗衣麻布，縫縫補補，穿得卻自然！舒適！也許是因為每個人都是粗衣麻布，縫縫補補。

你最值錢的財富就是：豬雞牛鴨。而圈養這些財富的屋子，從不上鎖，卻很少被盜。也許是因為每個村子裡都會有一些忠實的'狗守在村口，在靜謐的夜裡能聽得見方圓十里以內的腳步聲。

你看見大人們喝的都只是土酒，卻時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也許是因為賣酒的就只有土酒。

那些夫妻吵架打架，吵得天昏地暗，打得皮開肉綻，卻沒有人說離婚。也許是因為他們都不是相愛才結婚，而是因為要結婚所以才結婚。

有人對你說：認識你真高興，他就一定很高興認識你。有人對你說：看見你真開心，他就一定是很開心能看到你。有人對你說：很久不見你啦！然後就會問長問短，關心那很久見不到你的原因。

你札一個竹筏，削一支長篙，在藍天白雲之下，在平靜無波的水庫裡，撐篙漫遊，撒網釣魚，笙簫齊響。又或者，在脖子上掛一壺土酒，手執竹簫，衣袂飄飄，“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獨鉤一江秋”。

然後，很多人都不再滿足於竹筏那小小的世界，而走進鋼鐵大船裡，衝出江海，甚至有人衝出了太平洋。

在鋼鐵大船的世界裡：

假如你仍然住在泥磚瓦房的，卻不再快樂無憂，因為放眼所見，都是闊氣的混凝土建築。仍然粗茶淡飯的，經已難以下嚥。因為，到處珍饈百味充斥在空氣中。

假如你還是穿的粗衣麻布，縫縫補補時，卻不再自然、舒適。因為放眼世界，沒有誰還會將一件衫穿到縫縫補補。

你值錢的東西多得數不勝數，一層一層的鋼鎖也抵不過賊人伸進來的第三隻手。那守在村口的狗，卻不再那麼忠實，只要別人扔給它一塊骨頭，就會對別人搖頭擺尾。

你會發覺，人們喝的不再只是土酒，也不再單純只是一些爽朗的笑聲。更多的是借酒澆愁、哭哭笑笑，或者是暴發戶的豪言壯語……

夫妻再也很少會吵得天昏地暗，打得皮開肉綻。卻有很多的夫妻，只是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甚至為了一句玩笑的說話，也會去民政局。

你會發覺，有人對你說：認識你真高興時！其實他一點都不高興。有人對你說：見到你真開心時！其實他一點都不開心。有人對你說：哎喲！很久不見你啦！然後會問你：在哪裡發財啦？你

高了又矮了啦！肥了又瘦了啦！諸如此類的一堆廢話。

你會發覺，江海的世界，波濤洶湧，險象環生。每一刻都有著不同程度的變化。

當你厭倦了那些驚濤駭浪，風雲變幻之時，卻難以再回到竹筏的世界。

然後，你總是懷念竹筏的世界。

懷念溪畔洗衣時，手心那一抹清涼澄澈。懷念上山割草打柴時，那潺潺流淌的清泉，那掬一捧於掌心，輕吻淺嘗，有如那甘美的露水。

懷念山野鄉村那樸素無華的生活，不受世事桎梏的豁達。一如那一山橘子，不曾沾染鉛華，不屑爭奇鬥豔。歲歲年年，在明月青影下淡然處之，在四季陽光下笑看茫茫塵寰。

懷念橘子山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水石明靜。懷念舊日，扎一排竹筏，削一支木槳，在湖面漫遊。輕輕搖動木槳，撐起細碎的波紋，在藍天白雲下呢喃細語。此情此景：“慢牽好向湖心去，恰似菱花鏡上行”。

懷念竹筏的世界，山花滿徑，果樹漫山，青竹繞湖，白雲天際漫遊，清風撩撥耳鬢，湖面層層漣漪。沒有巨浪滔天，沒有鯊魚，沒有暗礁，沒有十二級颱風，沒有海盜，不會迷航，不會機械故障，不會葬身魚腹。

懷念竹筏的世界，靜得能聆聽魚兒的呼吸，風的呢喃，雨的叮嚀，彩虹的微笑。靜得能聽見山花盛開的聲音，蜜蜂的絮語，毛毛蟲破繭而出時，歡快地拍打著翅膀的聲音。

甚至懷念湖邊山上那討厭的賊鳥——鷓鴣，懷念它那“嘎嘎咕咕”的叫聲響起時，便是山裡豐盈的時節。懷念那鮮菌、野果、美味的山鼠、泥鰍。

然而，光陰不再，竹筏已老。

縱使，青山依舊疊翠，湖水依舊含情，山花依舊漫山遍野。

然而，流年從指尖滑過，光陰盡折在滔天巨浪裡，消失在滄海。

站在歲月的盡頭，蒼老的竹筏經已無法承載傴僂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