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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說醉不負菊黃抒情散文

不知時令是不是這個時令。將晚未晚,將雪未雪,遠山近樹,長天曠野,滿目蒼黃;不知情境是不是這個情境。騷人武士,翠袖紅巾,玉箸金樽,一片交錯。1800年前,肯定會有這麼一天,這麼一刻,有一腔蕩氣迴腸的詠歎,衝破胸臆,衝破塵寰,久久地繚繞於天地間。這一天也許是冬,也許是春,這一刻也許是新月如弓,也許是雪落轅門。

休說醉不負菊黃抒情散文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情思在心頭堆積,它不開花,就會成疾。抑揚頓挫間,起伏的正是看不見的悲喜,如同琵琶弦上的音符,跳蕩出五顏六色的七情六慾。這一繚繞,就是經年。原來曹操也是俗人。叫得響徹雲霄的“梟雄”,也擺不脫煩惱,也抵不住酒的誘惑。沒人說得清此時的曹操究竟在愁什麼。天下雖然沒盡在他掌中,他也已經挾天子而令諸侯;勇士雖然沒全入他的帳下,他也不再是與陳宮倉皇出逃時的草芥。那麼他愁人生太短,壯志難酬?嘆紅塵如夢,轉頭百年?筵席上,青衿濟濟,志士雲集,曹操一捋長髯,且盡杯中酒,高唱短歌行。酒,讓曹操顯得率性。這酒,和曹操劉備論英雄時同煮青梅的酒一樣。天下誰是英雄?“惟使君與操耳。”時光湮沒了狡黠的笑聲,可是自信與曠達的氣度依稀,彷彿墨香,彷彿笛韻,盤桓在文字裡,瀰漫在口口相傳的故事中。曹操把酒喝出了深意。 在酒裡,曹操教我認識杜康。遠遠地,有短衣在時光的那一端氤氳出酒香。

據大家說,我能喝些酒。據說而已,真看到的,不多。 我想我確實能喝些酒。半斤,八兩,甚至更多。朋友之外的酒,無論是誰,我一概拒絕。我向來不信兩種理由:沒酒量和推不脫。想喝的時候,勇氣就是酒量;不喝的時候,沒人能夠勉強。不知這是不是李白一樣的放達。

李白與杜甫與孟浩然王昌齡飲酒的情形,時常在想象中。喝啊,說啊,興之所至,彈上一支曲,舞上幾回劍,酒盡了,杯空了,興致卻正濃,把那馬,那衣服,索性都換了酒去,放下了功名,放下了詩書,放下了來日的生計,今朝只樂今朝的樂。樂極而泣,也不奇怪,一群大丈夫,笑聲中揮灑著渾濁的淚滴。李白把酒喝出了豪氣。杜甫最瞭解他。“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他用自己的方式,盡情釋放出心底的快與不快,憤懣與豪情。出世本無意,入世最傾心。他不是不在意功名。26歲時出發,仗劍去國,辭親遠遊,他已經走了太遠的路程。他抗拒不了的,是酒,是酒所帶來的片時安閒,瞬間快意,和說不清道不明的塵世淵源。可是,酒解不了李白的憂。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醒來了,是更深更重的落寞。我聆聽過他的嘆息。在他愴然無助的淚水中,看到他心中一片荒涼。那荒涼如同一條條蚯蚓,緩緩爬上他的額頭,他的眼角,長成比深秋枯草還委靡的蕭索與迷茫。孔老夫子說,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李白少了這樣的灑脫,身入仕途,不能相容;迴歸自然,心有不甘。那麼,這豪氣只能是一種獨特的吶喊,是在慷慨激昂中慢體會,才能觸控到的悲涼。李白是孤獨的。他禁不住孤獨,沒有朋友的時候,他就在花間邀月與影共飲。“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與月對話,成了他的一大快樂。月不離不棄,酒不離不棄,詩不離不棄,李白因此不寂寞。月是他的朋,酒是他的友,詩是他的歌。我情願相信他是蹈水而亡。在安徽當塗長江邊的採石磯上,他獨自飲酒賦詩,藉著醉意,跳到江中去捉月亮。這樣的結局,雖然不是國人所謂的善終,卻與李白的詩意人生更相吻合。融於月,溺於酒,化於詩,李白用62年的時間完成了自己獨特的生存形態。被酒澆灌的心田,詩意的更詩意,冷落的更冷落。拈著酒杯時,常作痴想:唐朝一季花開得過於豔麗,不知還有沒有那一天,有人打著節拍,讓詩歌輕鬆地跨過李白這道門檻。

喝酒的女子中,獨愛李清照。有膽量喝酒的女子,至少心靈是自由的。不拘泥於外物,不受制於約束,她尊重的,是自己內心。“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喜也酒,憂也酒,把人生裝點得比露濃花瘦的園子還絢麗。 傷別離不得酒。王維“勸君更盡一杯酒”賺得後世幾許淚水,柳永“都門帳飲無緒”更是直觀的心神不寧。“三杯兩盞淡酒,怎敵它晚來風急!”這是李清照深不見底的哀愁。又一個元宵佳節。日暮蒼山遠,雲合蟾桂低,楊柳間已現隱約春色。這樣的時刻,總會憶舊時舊事,想故國故人。月還是那片月,同來望月的,卻不是當年那人。遙記中州時候,這樣的光景里正裝扮一新,簇擁在熱鬧的人流中,放焰火,看花燈,盡情地歡笑。“如今憔悴,風鬟霧鬢,怕見夜間出去。”憔悴的是散亂的鬢髮,黯然的雙眸,更是被別人的笑聲揉碎的心。藉著清冷月色,把心浸在酒裡,洗濯出帶有苦澀滋味的花香與詩韻。酒,是她漂泊靈魂的最好居所。有愁的女子不見奇,懂愁的女子方可愛。李清照的愁在攢聚的眉峰間,在雙溪的小舟上,在瑞腦的煙氣中,更在三杯兩盞淡酒裡。她說此情無計可消除,可是她卻能消除得如此巧妙,用酒做引子,將沉沉相思化作籬邊菊香,將無邊深愁點綴為帳前紅綃,讓人禁不住地歆羨。歆羨她消除的手法,甚而歆羨她的.苦她的憂,何以朦朧如沉香,如暮色,如春來柳樹的梢頭。李清照把酒喝出了雅緻。這樣的女子,只合生在風雨飄搖的多事宋朝。一些冷雨,幾許離愁。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她的嘆息,吐出的也是一地馥香襲人的珠玉。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一夜一夜,我與她抱著相同的寂寞。

一個週六的晚上,與朋友一道飲酒半酣。下樓時扭了腳,索性不走,坐在樓梯上數金魚。母親的哮喘,滴水的暖氣,週刊的約稿,統統放下,那一刻裡,心無旁騖。魚悠閒,我比魚更悠閒。想起李清照,想起“不如隨分尊前醉,莫負東籬菊蕊黃”,也只有酒,還能在喧囂和沉重中,還我以片刻輕鬆。、有心儀的朋友,酒是詩是歌是和風麗日,穿透一顆顆心,然後將它們一一連結。三五知交,隨意把盞。不勸,不鬥,喝酒也閒,談天也閒,散漫中絕無風塵炎涼。就像白居易和劉十九,陶淵明和“素心人”。似醉似醒間,忘我,忘憂,只記取此刻的歡笑。、這幾日重讀《紅樓夢》,其中妙玉關於茶的一段論述,覺得用於茶未免偏頗,卻很適合於酒:“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酒不宜多,醺醺然,又不至於腹內翻江倒海眼神互動迷離口中胡言亂語,方是佳境。早年讀《朱子家訓》中有一句“勿飲過量之酒”,讀來每不以為然。興起多有醉酒,恍若大病一場,久久不能復原,方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也不是用身體去作代價。2005歲末,有一晚竟夕未眠。為了一些俗務,連續兩日飲酒,忽一刻若有醍醐灌頂,覺在酒中迷失了自我。一夜展轉,心不能靜,書不能讀,反反覆覆地,全是自責。何以解憂,惟有杜康。不知酒可解了曹操的心結?這樣的酒,於我卻是平添如許煩惱。酒中歡笑,已辜負了美景,辜負了韶光,辜負了來得不易的好心境。《菜根譚》中雲:賓客雲集,劇飲淋漓,樂矣。俄而漏盡燈殘,香消茗冷,不覺反成嘔咽,令人索然無味。天下事,率類此,人奈何不早回頭也。 濃睡消得了殘酒,卻化不開更重的失落。燈殘處,天籟間夾雜的,正是曹操李白李清照的嘔咽。穿透縱橫阡陌,不經意看到杜康在輕笑中無聲地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