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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脫的散文

在喀斯特地貌的桂中山區,大地上那些突兀而起、連綿不斷的山峰,插入雲天,就像倒置著的無比鋒利的鋸齒,在永不停息地鋸著那灰濛濛的天空。

虛脫的散文

“枝柳鐵路”的修築工地,就處在這莽莽群山之中。

那時我在修路民工團一個連隊裡當了個“半拉子兵”。我們擁有軍隊的番號,實行軍隊式管理。生活很艱苦,駐紮在遠離村莊的一座荒山,在亂葬崗上搭起茅棚,睡的是竹床,床頭就挨著墳堆。吃的很簡單,一天三頓,兩幹一稀,沒什麼菜,有時後勤供應不上,就每人給一勺豆豉水或鹽水送飯。工作卻極為緊張,這是三線建設重要工程,“必須與戰爭搶時間,搶速度”,因而每天從天亮到入黑,乾的是挖泥挑土築路基的活兒。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地勞動。凜凜寒冬,呵氣成霧,泥土似乎硬得像鐵板,使勁刨地,握鋤杆的手板起了血泡,痛得呲牙咧嘴。炎炎夏日,汗流如雨,挑著沉重的泥箕走在越來越高的路基上,肩頭磨出硬繭,喉嚨幹得冒煙。時常感覺那輪火辣辣的太陽怎麼老掛在天空不動,恨不得有個后羿一箭把它射下來——太陽下山好收工。

我與別的民工不同,被稱為“可教育好子女”——嗐!表面看來這是個大慈大悲的'政策,給你改造的好機會呢;其實,它就是孫悟空頭戴的緊箍兒,唐僧隨便動動嘴皮子,就能讓你頭痛欲裂,翻跟頭豎蜻蜓,鬧個死去活來也是你的事。所以我必須比別人更加積極,我除了與大家一樣幹活,還主動在休息時間寫稿子,表揚好人好事。我要爭取入團,心裡還存著一個祕密:據說表現好的民工,將來可以留下來當個鐵路工人哪!

沒料到,我在連隊做體力勞動有半年時間,由於寫報道竟鬧出了點動靜。我寫的小文章,在工地廣播,在師部小報登載,我也因此受到團部注意,抽調到了團部文藝宣傳隊做了個“編劇”。我真該山呼萬歲的。

民工團來自本縣,那些連級以上的長官,就是從縣裡各機關學校抽調來的國家幹部。管理宣傳隊的政治處,偏偏就有我的“冤家對頭”。那個政工幹事韋談,在鎮中學是出名的造反干將,是把我爸整成“走資派”的先鋒;他長得身軀強壯,渾身散發著逼人的革命氣概。有他在,哪有我的什麼好果子吃?我的入團申請書,一到他那兒就打下來了,幾次如此。政治處的林主任認為他能幹,也聽他的。我的命運就籠罩了驅之不去的陰影。

辦法,在文藝宣傳隊中,我只有極力地表現自己。創作劇本,撰寫歌詞,刻寫蠟版並印刷,當樂手彈奏樂器,做演員上舞臺蹦跳。在《風雨戰龍江》的節目中,我忽然從臺口處衝出來,到了臺中央立馬停住,弓步、屈肘、握拳、亮相——那姿勢是當時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典型造型。我就這樣乾的。

我們不光為工地的民工演出,也到附近的農場去表演。

有一次,我們在工地上打快板,很像電影《英雄兒女》中王芳乾的那活兒。打完快板就參加勞動,叫以身作則。忽然通知說到一個勞改農場去演出。當時餓著肚子,立刻乘上卡車出發。

到了那個農場,領隊的林主任安排我們與農場的職工進行體育聯誼活動。先是乒乓球比賽,我是主力——我好歹以前在少年體校訓練過這玩意兒,沒丟荒,將對方揍得滿地找牙。接著又打籃球。雖然我的個子不高,但隊裡男丁少,我只能濫竽充數。這麼一折騰,在場上跑著,跑著,我虛汗淋漓,體力不支,突然感到噁心,想吐,一陣頭昏眼花,就倒在了地上。人們七手八腳將我抬到禮堂裡,我已經昏迷了。

那時民工是不準談戀愛的,這是“死紀律”。可是有個女隊員關心著我,立即跑去尋醫找藥,還一直守在我身邊,即使林主任在場,她也不避嫌疑。當然了,多年以後她並沒有成為我的終生伴侶(還是因為“可教育”問題),但我至今還感激她那時的熱心救助。

我是低糖而虛脫,應該就是“過分賣力”的結果。虛脫是什麼?據說是因大量失血、失水等原因而造成心臟和血液迴圈衰竭,生命垂危的現象。

幸虧農場有醫生,及時給我救治,要不我就要跟這個世界說拜拜了。

還用說麼,我在工地所做的夢,最終也逃不了“虛脫”的命運。

亂曰:虛脫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虛脫的成因。假如沒有那種政治上的偏見,讓人生活在那樣陰鬱逼仄的環境裡,我相信自己是不至於“虛脫”的。可惜,不光是我吧,那年代有多少人也避不過去,猶如被淹沒在那滔滔的洪水中。嘰裡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