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的故事的散文

一

那天，我看見大伯和父親走在一起。大伯推著自行車走在前面，父親拎著凳子緊隨其後。我看見他們都衝我笑，形如枯菊一樣的瘦臉，豁著牙的嘴，孩子一般可親。他們說一起去看戲。眼瞅著伯父跨上車子，蹬了幾圈後，父親腳尖一點，輕輕一躍，坐了上去，伯父的車頭慌了神，左右搖擺了一下，就輕快地向前駛去。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的心頭忽然一熱，禁不住要落淚了！這老哥倆！伯父今年七十歲了，父親比他小四歲，哥倆的頭髮都灰白稀疏，都是一樣單薄卻硬朗的身子骨，所不同的是伯父比父親高大一些。一起出門，哥哥依然要強，身後馱著比他年輕的弟弟！也許他們在路上會換回來，弟弟再把哥哥馱一陣。

我被眼前的畫面深深打動了！人上了年紀，似乎把親情看得重了。奶奶在世時，老哥倆經常坐在奶奶的炕頭，陪著母親閒話家常。奶奶去世後，經常看見伯父和父親在一起抽菸，喝茶，聊閒天，訴說各自家裡的煩難，互相解勸著，嘆息著，有時只是默默相守著坐一會，有時就一起去逛集。年輕時，哥倆曾一起搭伴去山裡扛木料、挖藥材，一起騎自行車販水果。賣蔬菜，一起拉著架子車送患病的父親去醫院，一起為各自的日子辛苦打拼。彼此也犯過口舌，動過肝火，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那些瑣碎都已成過眼雲煙，留下的是對彼此的牽掛和依戀。記得父親講過伯父怕狗，說有一次，他們倆一起推著自行車去賣蘋果，天上正過飛機，轟隆隆的聲音由遠而近，伯父以為是誰家的野狗攆上來了，大喊一聲快跑，就沒命地狂奔起來，差點跑丟了鞋，惹得父親笑岔了氣！伯父聽了不服氣，也講了一個父親的笑話。說父親膽小，和他一起看果園時睡一張床，一天晚上做惡夢，嘴裡不住地喊打狼，打狼，腳拼命地猛踹，幾下子就把伯父的脖子踹腫了！年少時，他們也許一起搭伴偷過綠地裡的`西瓜，也許一起在河裡摸過魚,抓過蟹，也許曾騎著一輛自行車去城裡遊蕩，那時候他們是血氣方剛的小哥倆！

車前坐著神采飛揚的哥哥，衣袂隨風鼓盪，車後坐著神態怡然的弟弟，滿懷悠然自得！歲月是一條長長的藤，老哥倆是一條蔓上相依的兩個果，共沐風雨，共擔風塵！藍天下的歲月，是這長長的路，路上相伴的緣分，是一首深情款款的歌！

二

“妹妹找哥淚花流，不見哥哥心憂愁……”電影中的小花，在過往的部隊中尋找失散的哥哥。他在學校大門口的學生流中，尋找她的妹妹小花，一天又一天，年復一年。一串串的自行車鈴聲，猶如輕快跳蕩的音符，那些充滿生氣神采洋溢的中學生，來了又去了，卻怎麼也找不到妹妹那張笑靨如花的臉。於是，他成了這所學校的門衛，日夜守護在學校大門口，儘管他知道再也等不來妹妹，像只白鴿似的落在他的自行車後座，一路灑下他和妹妹的歡聲笑語。

現在，那輛飛鴿牌自行車就放在門衛室的屋簷下，車子蒙塵就像他落寞的心。記得妹妹剛學自行車那會兒，他是妹妹的助教，終日嘻嘻哈哈跟在妹妹身後，看妹妹這個笨小孩學騎車。學得累了，妹妹就頑皮地坐在車頭或車後坐上，總是仰起頭給他唱剛學來的歌子，他聽得高興就把車子踩得風一樣快。記得那次他和妹妹騎車去趕集，迎面碰上迎親的隊伍。妹妹望著妝扮華麗的婚車，羨慕地說：車裡的新娘子真漂亮啊！啥時候才能看見哥哥娶親的婚車？他嗔妹妹幼稚，心裡卻暗暗許下心願：將來，哥哥一定讓你成為最美麗的新娘！妹妹上中學後，他挑起了養家的重擔。父親過世得早，他要做母親和妹妹堅強的後盾。週末，只要有空，他總會騎車去接妹妹，守在校門口，看著妹妹像一隻乖乖的白鴿向他飛來，他就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開心的人。記得他那次去相親，就是被妹妹逼著去的，妹妹要陪著他。他和妹妹在媒人家的門口坐了兩個小時，最終卻沒有等來要見面的姑娘。聽說那女孩嫌棄他家窮臨陣變了卦。妹妹氣得黃臉，淚花花在眼圈圈裡直打轉轉。他覺得妹妹受了羞辱，胸膛裡似有一團火在燒！唯有那次騎車，兄妹倆誰也沒再說一句話。

有時侯命運就是個無常的瘋子，會在人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給人致命一擊。晚上母親和妹妹包了餃子犒勞在外打工的他。他在吃餃子時，給母親和妹妹的碗裡分別撥了餃子，一家人吃得溫情綿綿。當他早上準備騎車送妹妹上學時，揹著書包的妹妹忽然暈倒在他的面前，沒有說一句話，就在他的懷裡靜靜地走了。母親哭得死去活來,他只覺驚愕、揪心、惶惑、頹喪，猶如在噩夢中。在人們的聲聲嘆惋中，他埋葬了患血癌的妹妹，在她的墳頭燒掉了未讀完的書，含淚哼唱起那首丁香花……

他騎著車子時常出現在學校門口，就那樣痴痴地等，等，等所有的學生都回家後，他才悵然若失地離去。他時常想，不知天堂裡有沒有自行車，不知那像小花一樣的妹妹，在那邊是否還在上學？他不想抱怨命運，他只想在往後孤單的歲月裡，天天看著那些雀兒一樣嘰嘰喳喳的少男少女，走出校門騎上自行車,平安回家。這時候，妹妹就活在他的眼前，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