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出我從沒有過的記憶散文

公元20xx年6月16日上午10點58分，敬愛的外婆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享年八十五歲。弟弟感嘆：“世間再也沒有外婆菜了。”我深恐自己會忘記自己與這位至親的點點滴滴，特泣淚作文以記之。

我的爺爺在我的父親還只有六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機會喊一聲“爺爺”。我的奶奶在我八歲的時候去世的，那一年我上國小二年級，一天早上放學回家，奶奶沒了。記得奶奶臨終前幾天，床前圍了很多人，現在想起來，應該是大家覺得奶奶就要走了，來床前送行的。我那時候並不懂事，不知道奶奶當時交代了什麼，只記得她叫嬸嬸把別人看望她時帶來的冰糖分給孫子孫女們吃。後來聽母親講，奶奶臨終前交代，讓我們兄弟仨下雨了就往二伯家跑。

奶奶去世後的好幾年，幾乎每個暑假，我都是在外婆家度過的。有時候是我和大哥一起去，有時候是我們倆輪流去。如果不去外婆家，就要幫父母親幹活，比如帶弟弟，煮飯，放牛，等等。去了外婆家，白天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釣魚——這是我們小時候最大的樂趣。最主要的是，外婆家有電燈，比我們家的煤油燈明亮很多，而且晚上還可以去別人家裡看電視。所以，可以想象，我和大哥是多麼樂意去外婆家過暑假。事實上，每次期末考試前我們就開始商量去外婆家的計劃了。

在我進入中學之前，除了國小三年級那年的暑假是在大姨家過的，其它的暑假應該都去了外婆家，有時一個月，有時更長。在我的記憶中，在上國小之前，也有一次在外婆家住了很久，大概有二十多天。記得那次一直住到舅舅結婚，爸爸應該是很長時間沒見到我，還在舅舅結婚那天帶我去新港（一個鄉鎮）拍了一張照片，我騎著一輛三輪車，照片上寫了“四歲留念”的字樣，可惜後來搬家弄丟了。我之所以記得那天，是因為那天來了很多客人，很熱鬧。我隱約記得有個客人（大概是我的大表叔）問我在那裡住了有沒有一個月，舅舅笑著回答說“沒有，大概二十多天”。

從外婆家到我們家，有一條河，叫做百米港，這條河連通著武山湖和太白湖，從童司牌到官橋的這段河面上有三座橋，分別是城塘橋，長征橋，連城橋。這條在50年代人工開鑿的大河在後來的50年裡承擔了沿岸村民的大量運輸任務，直到在21世紀被汽車取代。小時候，在我學會騎自行車之前，每次去外婆家，都要先走5里路去城塘橋，然後搭乘渡輪去長征橋，下船就快到了外婆家。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母親想要帶我和大哥回孃家，只能用兩個籮筐，一頭一個，父母親輪流挑著。我想我應該是一邊聽著扁擔的吱吱呀呀聲，一邊在晃晃悠悠中舒服地睡著吧。尤其是在冬天的時候，父母親用床單把籮筐圍起來，任憑外面狂風怒號，裡面卻是溫暖天堂。記得有一次，我也只記得這一次，乘船的人特別多，渡輪後面綁了個拖船，有個人站在上面拿根竹篙掌握它的方向，我們一家四口就在這艘拖船上。到長征橋的時候，拖船要和渡輪解綁，也許是解綁的剎那船身可能搖晃得厲害，父親提醒母親要扶穩籮筐。這幾乎是我能記得的最遙遠的`記憶了。記憶中還有一次母親去外婆家不帶我，大哥應該是已經上學了，我哭著趕路，但是被奶奶拉著，怎麼也掙不脫，嚎啕大哭了很久。

我能找到的對外婆的最久遠的記憶也已經是個老太太形象，總是穿著青色或灰色的粗布褲褂，白天除了做飯就是拿著針線筐縫縫補補，好像總有補不完的衣服。在30-35年前，外婆也才50-55歲，放在現在這個年代，55歲根本就不算老，可是外婆畢竟是解放前出生的人，經歷了太多的人世滄桑和磨難。外婆從小就失去了雙親，被她的叔叔養大。外公也是十來歲就失去雙親，被他的伯伯養大。兩個身世悽慘的人結合在一起，未來的日子又有多少苦難在等著他們！

我們老家有送節的傳統，就是在農曆端午、中秋和春節，嫁出的女兒要給孃家送點東西表示孝心。以前經濟條件不好，一般不外乎送兩斤肉或者外加一點糕餅。大概在大哥上了三年級之後，這個任務就是他帶著我一起去完成了。一般去的時候，我們都是乘船，時間再早我們也能起來。但是回來的時候卻總是誤了船點，只好步行十幾里路回家。因為每次我們都捨不得走，吃完午飯還想多玩一會兒，而船基本在下午兩三點就走了。每次去的時候，遠遠望見從大路通向外婆家的那條岔路就抑制不住地興奮；每次走的時候，外婆都要送出村，看著我們兄弟幾步一回頭地走上回家的大路。

記憶中，外婆從來沒有高聲發火，儘管有時候也會生氣。有一次我調皮，罵了外婆村裡的一個大哥哥，他追著要打我，直追到了外婆家。外婆非常生氣，但也沒罵出什麼難聽的話，只是站在門口吼了幾句，大意是“怎麼能這麼過分，他說什麼也是喊我外婆的，你還追到屋裡打”。在她也許是憤怒的吼叫，但是我實在並沒有覺得聲音有多大，不過外婆的確是出離憤怒了，我分明看見她嘴脣發抖，唾沫橫飛。

有一年暑假去外婆家，那時候我已經上了國中了，外婆見我來了，趕忙去房間拿出兩個皮蛋，叫我趕緊吃，說都吃完了，她留了兩個，天天盼著我來。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吃皮蛋，從此皮蛋被我認為是人間美味之一，後來上班了，在超市見到皮蛋總會買一點，可惜再沒吃到過兒時的味道。

上國中以後，就再沒去外婆家常住了。一方面是要在家裡幫父母幹活，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學業，有時候要在暑假補課。

前年春節，去給外婆拜年的時候，她拉著我說：“你年紀大一點，要照顧大為和志為。”我連連點頭。那時候她耳朵聽不清已經很多年了，但是心裡依然很明朗。去年過年沒回家，今年春節再見外婆的時候，明顯又老態了很多，她老盯著我看，雖然她什麼都沒說，我想她那時候是想跟我說點什麼的。外婆病危的時候，我去床前大聲喊了她幾聲，也不知道她聽見沒有。

外婆一生操勞，撫養大了五個女兒一個兒子，有八個外孫，七個外孫女，兩個孫子。逝者已矣，生者當自勵。兒孫平安幸福，是外婆生前最大所望。我們身上都流有跟外婆一樣的血液，我們都平安幸福，才是對這一血脈最好的傳承。

外婆，願您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