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小的農忙散文

假我國小時候，有幾個很獨特的農忙假，現在的孩子大概誰都從來沒聽說過農忙假，更沒聽說過這幾個農忙假，說起來可能會令他們驚訝，因為他們基本不用參加做農活，只有寒暑假和法定的其他節假日。

而我們那時候的鄉間孩子，不僅要讀書，還要參加做農活，參加農忙。村小放這些農忙假，都與栽種和收割大春作物有關。對於農家來說，沒有比栽種收割大春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栽插與收割大春作物的夏秋二季，學生娃就有三個很獨特的農忙假，依次有立夏節前後的栽秧假，大暑立秋節氣之間的趕谷雀假，中秋節前後的抖穀子假。這三個農忙假都不短，栽秧假十天左右，趕谷雀假也有一個星期左右，抖穀子假也是十天左右。這些臨時性的楚雄地方特色假日，雖然給了我們辛勞艱苦，也給了我們不少樂趣和美好記憶，而且還豐富了我們的生活經歷、體驗和知識。

我們對那時候是否有寒暑假毫無記憶，卻牢牢記得這些農忙假，幾十年了，記憶猶新。

栽秧假，一般在開秧門、正式開始栽秧之後開始放。國小校在沙溪村後的南山坡上，站在大門外，甚至在教室裡窗前，就可以看見沙溪村、蔡家沖和我們汪家屯的田壩，看得見大片莊稼地，壩子外半的袁戍橋、謝家河、莊甸村，學生和部分老師在上學放學路上，都可以看見。而且那時候大隊領導，很重視沙溪村國小，與國小校老師關係很好，大隊領導幹部也基本就是附近這幾個村的農民，他們家裡也都有孩子在村小讀書。大隊重視辦村小，村小也很支援整個大隊的生產勞動，農忙假，那時基本每年都放，放我們這些學生娃們回家幫忙。大隊長宣佈開秧門，一般都在五四節以後。布穀鳥在一個勁叫，節氣就是立夏節稍後，大隊長會根據節氣，根據開秧門時間，與村小領導楊老師商量，定下村小放農忙假的具體時間。大隊長下令開秧門，大隊部所在的蔡家沖水庫，和我們村更靠山裡邊的朱洗沖水庫，就開始開壩放水。我們在蔡家沖水庫上邊坡上的村莊，汪家屯、朱瓜衝、糯稻窪、中村、朱喜衝的大量水田坡地，都等著朱洗沖水庫開壩放水。我們大隊，都在一個狹長的小壩子或者說山谷兩邊。壩子中央，是一條小河，河流兩岸，全都是用來栽種主糧稻穀的水田。稍高的山坡地，抽水機也難以把水抽上去的地方，才點種苞谷豆子等旱雜糧作物。有些年成乾旱，蔡家沖水庫、朱洗沖水庫蓄水不足，只好等九龍甸水庫開壩放水，九龍甸水庫放水，給下游的鄉鎮泡田栽秧，每年開始放水、開秧門的時間，大體也是在五四節稍後。

不久前剛剛收割過蠶豆，翻挖或者犁過的田，一放水泡，很快就水汪汪的，農夫們，就駕著牛犁田耙地了。這是真正的.春耕，楚雄的每一個季節都來得早。牛們拖著耙，農夫們站在耙上，來回耙地，像給美女愛人梳頭一樣，那麼細心，那麼激動，那麼興奮，那麼激情澎湃。很快，一塊塊水田就被農夫和水牛們耙得化化的，像稀飯一樣化糯糯的了，田壩裡就一片白，一片亮，一片銀白了。在陽光下，水汪汪的稻田，像一面面形狀千奇百怪的鏡子，在風中閃光。農夫村姑們，就開始照著這一面面鏡子，在大地上栽秧了，繡花了，像繡花一樣，一行行繡出整齊嫩綠生機盎然的“雙龍出海”花樣。

小孩們此時最高興，放了栽秧假，就在稻場上晾晒收割回去的小春作物，或者在田埂上遞送一下秧苗，大一點的高年級孩子，也會用大花籃挑運半挑或者幾把秧苗，享受著充滿希冀的春耕栽秧的快樂。鄉村裡此時的快樂，是充滿希望、充滿對一年的期盼的快樂，感染著每一個人，也感染著放農忙假的我們這些小孩。

叫我們更快樂的，是我們在晒場上晾晒糧食，可以趁歇氣的空隙，抬上一架木梯子，去爬瓦房土牆，去掏牆縫牆洞和瓦溝頭洞裡的麻雀窩，掏麻雀蛋來玩或者燒吃。那時候很貧窮，極缺糧，經常飢腸轆轆，餓得清口水長流，一個個黃皮寡瘦，想找幾粒苞谷、蠶豆吃，比登天還難。去收割過的蠶豆田裡翻尋遺落的蠶豆粒，去收割過的麥田裡翻尋遺落的麥穗，去晚秋翻挖過的紅薯地裡翻尋紅薯苗，是我們的“常規課”。在稻場上幫忙，幫村裡晾晒小麥蠶豆油菜，我們卻可以趁機偷吃蠶豆，大人們此時也管不了我們。幫村裡送煮熟的牛料豆，就是熟蠶豆，我們同樣可以乘機偷吃一兩把。

還有一種快樂，是現在的孩子沒有的。那時候，鄉間路邊多古老高大的銀槐樹，栽秧的季節，立夏節前後，正是鄉間銀槐花開放的時節，我們還可以爬上銀槐樹上去，一串串摘下金黃美麗的銀槐花。那時候鄉間人家極其貧窮，吃不到糖，也吃不到甘蔗。想吃糖，但是吃不到，我們就喜歡摘下銀槐花來，吮吸花蕊裡的蜜汁。銀槐花像一把金黃美麗的刷子，刷淨了鄉間的天空，像一隻只美麗的手，承接了鄉間天空裡的雨露精華，像一枚枚總在風中吹奏著優美曲子的口琴。銀槐花，富含蜜汁，水汪汪的，每一枚花莖花苞裡，都是滿滿一苞一管蜜汁。那時候，銀槐花，在我們鄉間孩子眼裡，是最美麗的花，最浪漫的花，最甜蜜的花。春天，還有一種金黃美麗的野花，漫山遍野，花朵雖然細小，但是也富含蜜汁，我們叫它蜜咂花，其實大概是小灌木杜鵑花的一種，我們喜歡採摘它來，吮吸花苞花莖裡汪著的蜜汁。

大暑立秋節氣之間的趕谷雀假，是我們那時候最辛勞，也最快樂的一個農忙假。那時候，正是火把節前後，稻穀揚花，灌漿，麻雀們最喜歡這個時候飛落稻田裡，咂吸稻漿。稻漿甘甜，富含營養，麻雀們喜歡咂吸。但是，它們的最愛，卻是我們的災難。被它們咂吸過的稻穀，很快就乾癟了，變成白色的，十分難看，看得叫我們鄉間人心疼。到秋天收割的時候，這些被麻雀們咂吸過的乾癟稻穀，都成了癟谷、空殼。稻穀抽穗、灌漿、揚花時節，本來已經是豐收在望，但是此時如果任由麻雀們咂吸稻漿，豐收就會很快化為泡影。那時候，我們常掛在嘴上的，就是除四害，消滅老鼠，消滅蒼蠅，消滅麻雀。消滅蒼蠅老鼠，都可以投毒，老鼠還可以關起門來攆打，但是麻雀不好消滅，只好驅趕。

大人們農活辛勞忙碌，趕谷雀稍微輕鬆，就交給放了趕谷雀假的我們小孩。

我們熟練得很，都會砍來一根竹竿，把一端劃開一截，劃成幾片篾片，我們握住另外一端，守在稻田邊。麻雀們一落近稻田邊的田埂或者樹上，我們就使勁搖動竹竿。劃開的一端，竹片就會相互拍打，發出大聲，噼噼啪啪，相當清脆。麻雀們受到驚嚇，就會飛走。但是，我們不可能一天到晚守在稻田邊，而麻雀們一眨眼的功夫就可以一群群飛落稻田裡，我們是在與麻雀們打持久戰、心理戰。

我們堅持不到最後，也不可能搶早搶先，每天天剛亮，我們還沒起床，麻雀們就可以飛落稻田咂吸稻漿。

麻雀們躲在稻田邊的樹上，伺機撲向稻田。如果不堅持守到天黑定，只要我們一離開稻田邊，眨眼功夫，麻雀們就會撲向稻田。無奈，我們只好採取謀略，與它們打持久戰、心理戰。

一方面，我們製作了許多稻草人，幫我們趕谷雀。也很簡單，弄一根竹竿，綁上些稻草或者麥秸，做成人身子的樣子，上半身、頭，全都飽滿鼓脹，也給它穿上一件藏青色的迪卡舊衣服，再給它戴上一頂舊草帽或者篾帽斗笠，用線系綁緊了，抬去插在稻田裡，讓它冒充我們，站在稻田裡，嚇唬和驅趕谷雀。另一方面，我們也會用竹篾和舊衣服，製作幾隻風箏一樣的鷂鷹，扎系在稻草人身上。風一吹，這個風箏一樣的鷂鷹，就在稻草人頭頂上翻飛。或者用細線直接把這種鷂鷹掛在一棵竹竿上，讓她在風中一直在稻田上空飛舞，以此來驅趕谷雀。

抖穀子假，大多都在中秋節前後。楚雄不習慣說或者說不興說“收割稻穀”，習慣說“抖穀子”，這大概是因為以前沒有打穀機，秋天收割稻穀，用鐮刀一抱抱割下稻穀，都得抱著在篾海簸邊沿上摔打，摔抖，所以習慣叫做抖穀子。篾海簸，是一種很大的竹筐，幾個人可以同時站在周圍摔打稻穀。現在，有腳踩打穀機和電動打穀機，不用抱著稻穀摔打、抖砸了。

抖穀子也很忙。無論收割小春小麥，還是收割大春稻穀，豐收了，大家心情都很好，但是農民最怕天氣反常，突然下一場冰雹，把小麥稻穀打落在田裡，豐收頃刻間就會變成泡影。所以，收割大春小春，其實都是搶收，與老天爺在搶收。搶收，關乎著所有鄉村人的吃飯生活大計，收割大春稻穀，大人們都很忙。小孩子們，就也得出點力，跟著大人們忙。村小放抖穀子假，師生們就都回各自的村裡參加搶收。

握著大鐮刀收割稻穀，我們幹不成，這是大人中女人們的事情。在篾海簸邊沿摔打稻穀，需要很大力氣，在腳踩打穀機上打稻穀，在電動打穀機上打下稻穀，都很費力氣，是大人中男人的事情。我們當時那些小孩子，放抖穀子假，就是回村幫著綁一綁稻穀草，把稻穀草一抱抱摟起來，用幾根紮成一個個懶洋洋的、驕傲的稻草人，晾晒滿收割過、打過稻穀的稻田裡。我們最高興幹這事情了。一把把的稻穀草，被我們紮成一個個的稻草人，驕傲地站滿了田壩，像千軍萬馬列隊出征一樣。這讓我們恍惚以為，自己是古戰場上集合、指揮著千軍萬馬的將軍。

不過，我們還是很遺憾，很羨慕大人們。要體驗豐收的快樂，還是得親自參加收割，像姐姐母親祖母們一樣，握著大鐮刀，嚓嚓嚓嚓，收割下一把把的興奮和快樂，像哥哥父親和爺爺一樣，站在嗡嗡嗡唱著豐收歡歌的打穀機上，幸福的、快樂的打下一籮籮金黃飽滿的幸福快樂。

放收割稻穀假，最快樂的，是可以捉螞蚱。母親們、嫂子們收割稻穀，一排排站著，從稻田的一端割著過去，像銅牆鐵壁一般，戰線很快朝前推進。稻秧上寄生的眾多種類螞蚱，就開始著急，拼命向另外一端跳。真的是秋後的螞蚱，危在旦夕。它們悲哀地向遠處跳逃，我們看著卻覺得它們歡快，覺得它們也好像是在為秋收的豐碩而快樂，我們就更快樂。我們就跑到母親們的鐮刀前邊去，去捉螞蚱。螞蚱跳遠一截，才喘了幾口氣，母親嫂子們收割稻穀的進度又追上去了，要想不被鋒利的大鐮刀割傷，它們就必須向更遠處跳逃。於是，像波浪一樣，一撥撥的螞蚱向遠處跳。我們就在一排排歡歌著的鐮刀前邊不遠處，高高興興、快快樂樂地捉螞蚱。捉到了螞蚱，用稻穀草一串串把它們串起來，等著拿回家去玩，或者油炸吃。油炸螞蚱，據說很香，但是，我沒敢吃過。我只是喜歡這些活潑健康的小傢伙，喜歡拿回家去逗著玩，任由它們在光溜溜、毫無遮掩的地上跳，看它們活潑著急的樣子。家裡的土雞們，愛啄食螞蚱，逮著了螞蚱，放在院子裡，一下子就會有土雞撲過來啄食。我們那時侯最厭惡竊賊土雞，恨它們突襲我們的螞蚱。有時候，土雞們會跑到村外的稻田邊，自己去啄食稻秧上的螞蚱。

此時，正是鄉間布穀鳥在歡快忙碌一聲趕聲啼叫，村村寨寨農家忙著放水泡田、栽秧的時節，就很懷念那時的農忙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