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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家捎個話散文

從軍,於我來說,一直覺得它是種宿命。

給家捎個話散文

約莫四歲那會兒,父母上班忙沒空管我,常就把我一個人撂在家。無聊的我就自己在屋子裡找東西玩,只要是我能夠得著的地方,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被我翻了個遍。令人欣喜的是,在母親放釦子的鐵盒兒裡,我翻到了一枚紅五星和一對紅領章,那是父親當兵回來的紀念。拿著它們,我如獲至寶,興奮不已。母親回來後,便哼著讓她將紅領章縫到我的衣領上(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不僅大人喜歡穿綠軍裝,連小孩子的衣服也多是綠色的軍裝式樣。),五角星也被我歪歪扭扭釘到了帽子上。穿著這身自己置辦的行頭,我便如軍人樣到處晃悠,走哪兒都覺得神氣無比,彷彿自己已經成了軍人。

待到上了國中,看了電視劇《高山下的花環》,我更是對軍人崇拜無比,男孩子的天性也使我對軍裝十分痴迷。知道父親有軍裝藏在櫃子底下,便讓母親翻找出來給我穿。無奈我身材又瘦又小,父親的軍褲又太過肥大,我穿進去就如同是跳進了一隻麻袋裡,便只好放棄。

到了高中,可以自己選著買衣服的我,對軍裝的痴迷依舊不改。為此,我專門騎車四十餘里,到郟縣縣城買了件軍裝上衣。從此,那件衣服便幾乎不曾離身,日日穿在身上,就連我高三拍畢業照的時候,穿的都還是那件上衣。有個男同學給我寫畢業留言,說我走路腰板直,有軍人氣質,希望我能如願以償實現我的軍旅夢,做一個真正的軍人。這留言也使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有著軍人般的形象。

學習不夠認真亦不曾努力的我,終是沒能考上大學,命運重又把我甩回到那片貧瘠的黃土地上,讓我將原來不曾細細體味的農民生活,復又重新品嚐。跟著父親日復一日起早貪黑勞作,所得的也僅是能夠餬口的飯食。這其間,因為內心的苦悶等原因,常會和父親吵嘴鬧彆扭。父親是明白我苦悶根源的,知道我不甘於這樣在山野間勞作的生活,待我提出想去當兵的願望時,知道我心意已決,便只好奔走著為我找門路託關係,甚或就提了我們家所從不曾吃過的燒雞做禮物,再提上一瓶酒,拉著我一起去鎮武裝部長家裡攀親戚。

父親的奔走終是沒有白忙,我如願以償地驗過了兵,又在哥哥結婚當日收到了入伍通知書。吃席的親友都說是雙喜臨門,我自然也極為欣喜。現在想來,當時父親的內心深處,該多少是會有些失落的。哥一結婚自是要分開單過,本想著我不上學回來後,可以為他分擔些家庭的重擔,而我現在卻又要當兵走,家裡的重擔便又重新落在他一人的.肩上,有無奈也有不捨。

去縣人武部領軍裝那天,爸媽送我到去縣城的汽車上,把我交給舅,讓他帶我去縣裡領衣服並把我送走。爸說家裡忙,明天還得給窯上拉瓷土,就不去縣裡送我走了,讓我在部隊好好幹。還說部隊是所大學校,不缺吃不缺穿,會把我教育培養好。車開動時,從口袋裡摸出五十塊錢塞給我,叮囑讓我省著點兒花。一心想要離開家鄉的我,心早已經飛到了縣上,想象著新軍裝到底是什麼樣,全然沒有在意父親的話和神態。認為他們送不送我都一樣,反正是要走的,舅只要能把我領去就行。畢竟,於我來說,縣城是個廣大卻又陌生的地方。

當天,隨舅去領了軍裝,晚上住在縣上他們家裡。第二天一早,舅帶我去人武部集合,按分配的名單乘坐去許昌的大轎子車。一群新兵坐進車裡,送行的親友便把車圍得水洩不通,親人的眼淚也把氣氛搞得生離死別樣。只我木然地坐在那裡,聽窗外舅的諸番交待。待再抬眼時,車已經打著喇叭將要開動,卻見父母從人群外擠了進來。隔著車窗,看見母親兩眼噙淚,一個勁兒埋怨父親,說為省那幾塊錢,差點兒就趕不上送孩子了。父親無言,只默默站在那裡,待想動嘴說些什麼時,車卻開動了。但不論怎樣,說不來送我的父親終究還是放不下我,趕在汽車開走前,看到了自己兒子穿上軍裝的模樣。

火車上,別人都是歡聲笑語,我卻靜靜坐在那裡,想未來的軍旅生活該是什麼樣。

一路輾轉,到達西北的軍營時,是清晨五點多,正寒風刺骨。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模樣,一切卻又被人為安排著有條不紊地開展。剃頭、洗澡、給家裡寫信報平安,人便如了鐘錶上的秒針,日復一日機械地按著軍營的規則緊張運轉。班長和哨音就像是給我們上勁兒的發條,一個勁兒地催著我們旋轉。而我們這幫新兵蛋子所要做的,便是按著他們制定的節奏認真去走,幾乎沒有什麼是屬於自己的空間。

空閒少了,人又忙碌,也就很少會去想傢什麼的,只想著能把每一步走好,少挨班長訓斥收拾,不讓班長像填鴨子一樣,命令我們一個班的新兵三分鐘吃完飯上樓就是萬幸。

新兵連的生活緊張而又忙碌,三個月新訓將結束時,又都在為著下連被分到哪個中隊而憂心。臨到考核前,我身體雖弱,軍事素質也差些,可背記各種條令和執勤理論卻有極大的優勢,在他們都點蠟燭熬夜死記硬背的時候,我卻能早早上床睡覺。從而得以利用這樣的空閒時間,在腦中憧憬一下未來的生活,順便再想象一下自己作為軍人肩上使命的崇高。

新兵連三個月,給家所寫的信中,多是報平安和軍營生活的緊張,以及不讓家裡擔心的內容等等,千篇一律。而父親的來信裡,除了讓我注意照顧自己的身體外,就是叮囑我好好當兵,努力練好軍事技能,為國盡忠。

在我們授了軍階後,部隊專門安排我們挎著槍照了張像,讓寄回家給父母看。卻因為我們不能出去洗照片,只好把自己的底片夾在信裡郵回了家,讓父母自己去洗。信一來一回要半月時間,待半月之後收到父親回信,才知是鬧了烏龍:因底片太小,新兵的模樣包括挎槍的樣子又都相似,我和戰友的底片弄混了,父母所盼著洗出的照片卻是別人家孩子。終因臨近下連,也未能找回來重新寄給父親。

下了連隊,我被分在了教導隊旁邊的中隊,連支隊大院都沒有出去,僅是把東西從這個樓搬到那個樓罷了。再往家寫信,地址都不用變,只把教導隊換作了四中隊,僅此而已。下連三四個月後,我被准許請假外出,才得以照了彩照寄回家中,父母也第一次見了我當兵的真實模樣。回信直說我黑了、瘦了,但卻看著結實了,也長高了。信末依舊是叮囑我好好幹,不要牽掛家裡,當兵保家衛國才是對父母最好的報答,諸番云云。並讓我找來連隊電話號碼,回信時一併寫上。

過些日子,一個週日的午後,通訊員喊我,讓我去值班室接電話,說是家裡打來的。那次電話,是我在當兵近一年後,第一次聽到兩千裡之外父母的聲音。母親說他們在拉土的路上,你爸非讓停下拖拉機,在公用電話機上給你打電話,一分鐘一塊多錢呢,也沒啥事,能聽到你聲音就好,照顧好自己,以後有機會了再給你打。

一塊多錢一分鐘,對於父母來說,我能理解那有多貴,要知道那時到街上吃一碗麵也不過兩塊錢而已。他們拉土出來,向來都是自己帶饃和開水,從不捨得吃一碗兩塊錢的面。這一塊多錢一分鐘的電話,打起來是論分鐘算錢的,自是要心疼半天的。

當兵第一年年底時,老兵要退伍,文書也在其列,我被選中接任了文書職務。文書管中隊的圖書室,也管文體器材,便有比其它戰士更多的機會,去接觸部隊上那些思想性和藝術性很強的書籍和音像製品。讀書、聽部隊歌曲,在受到文化和藝術薰陶的同時,自己的思想境界也得到了不斷提高,使我對於當兵保家衛國的認識也更為明晰。再給父母寫信,便不再是空話套話,更多了對父母生活不易的理解,叮囑父母多注意身體,不要惦記我,我會在部隊努力學習,給父母爭光。

第二年,得了優秀士兵,部隊把喜報寄回家裡,鎮裡在發放優撫金時獎了兩百塊錢。爸再打來電話,滿是欣喜,說當初送你出去當兵是對的,不能光想著把你留身邊分擔家事,你應該有你的追求和生活,相信部隊這所大學校會把你培養成有用人才。並讓我不用擔心家裡,他們會在家搞好生產,當好我的堅強後盾。

後來,我上了學,畢業又重新回原支隊工作,其間也多次回家探親,都是隻顧著出去和同學、朋友聚會,而很少顧及父母,更少坐下來和他們聊天談心。他們卻從不曾埋怨什麼,只是把我最喜歡吃的烤紅薯,夜夜烤好後煨在爐子上,只待聽到我回來的腳步聲響起時,就忙喚我過去吃。而父親只是坐在床頭上默默地抽上一隻煙,把他最深沉的愛,籠在那紙菸明滅間升騰起來的煙霧裡。

每次休假結束,要回部隊的前一晚,父母才得以和我坐下來拉會兒家常,可一想到第二天還要早早起來坐車,便又催我早些去睡。我知道他們是沒有睡好的,一早我還未醒,母親便已經把荷包蛋煮好,放了糖讓我趁熱喝下,說:“路遠,吃飽了不想家!”

小鎮的巷路不平,天還黑著,一家人相跟著離家去候車。路上父親搶著提我的行李。人到候車的路邊還沒立幾分鐘,那去省城的車便已經鳴著喇叭駛來。上車,坐好,車下的母親眼裡便閃了淚花。車開動時,母親還是常說的那句話:“到部隊了,給家捎個話!”

再後來,我退了役,留在駐地發展,家也安在了這裡。依然和原來一樣,同父母隔著幾千裡。我忙工作,也照管自己的小家。父母雖然早已經有了手機,聯絡起來也方便了許多,可我卻常常是手頭一忙,就忽略了父母,有時半個月都忘記打個電話。待父親的來電響起,才急急地回過去,以為家裡有急事。電話那端爸卻說:“沒啥事,就是看你們最近沒來電話,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有啥事,所以打電話問問,聽到你聲音了就好。知道你平時工作忙,不忙的時候啊,記得給家裡打個電話。”電話掛後,我的羞愧便如厚灰,沉一層在臉上!

以前當兵時,探家要回部隊走,母親送我上車,是一句“給家捎個話!”如今,在地方工作了,父親電話裡是一句“給家打個電話。”話極簡單,卻沉甸甸。

而今,我終於明白:在父母們的眼裡,不論我們長得再高、走得再遠,在他們眼裡都依然還是小孩子,是他們內心裡永遠的牽掛!為了讓他們少牽掛,平時我們還是要多“給家捎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