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至心處步步晴傷感日誌

愈發不記得自己的年齡了，別人問一句，還得計算老半天。日子過得渾噩，早些年的青澀和鋒芒早已不知去了何處。淹沒在人海中時總是會想起先生，不知他怎麼樣了？他若是看見我這副光景，大概也要覺得失望吧。每念及此，便覺愴然。

先生是我國中的語文老師，清瘦，乾淨。總覺得他有種超然物外的氣質，喜靜，一個人住在頂層的角落裡，在其他老師都爭相搬進新公寓的時候。去過他的房間，堆了好些讀物，報紙、雜誌及其他一些書。牆上有塊黑板，這房間大概是以前的教室改成的。黑板上寫滿了粉筆字，他沒事的時候就在這裡練練字，難怪他的字那麼好看。窗外是灌木喬木糾纏在一起，春末夏初，綠意盎然，偶有不知名的鳥兒在枝葉間躍動，啼下一室的清脆。想想每天早晨在清脆的鳥鳴聲中醒來，該是怎樣的一種愜意。人長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也難怪會薰陶得一身安然的氣質。在那時候的我看來，這地方好雖好，安靜，能讓人靜氣寧神，卻也有絲莫名的陰森，想起半夜風吹過時窗外沙沙的聲音，枝葉的劇烈震顫，便覺不寒而慄。先生卻不怕，許是內心坦蕩，自有一份坦然。

那時候我算是先生的得意門生吧，那時候清清瘦瘦的，文筆不錯，承蒙先生錯愛。我那時候心境澄澈如水，怕也是受了先生的影響，如今周圍誘惑太多，人和心境早已不復當年。先生知此，殆覺心寒乎？如此，便愈覺沒臉見他，國中畢業以後再沒聯絡。更可悲的是，他的對教學的嚴謹負責卻不被學生認可，一群學生在路上遇見了他竟無一人理會，渾然沒事人一般擦肩而過，我想，那時候，先生的心應該結霜了吧。他曾說，得學生如此，是他教學的失敗，我聽了亦覺心痛。若是我在場，斷然不會叫他如此心寒。從此發誓以後絕不當老師。

有陣子先生沒來上課，聽同學說他得了胃病，只能吃流食。幾天後見他，果然更加消瘦，無力得只能趴在講臺上看著我們做練習。我時不時抬頭瞄一眼，他一直是那個姿勢不動，不知在思索些什麼。是在怪我們沒去看他，還是怎麼給我們上課？抑或什麼都沒想，只是累了單純的想歇會兒？

還記得第一次見先生的時候是他來我們班聽課，那時候他還不是我的語文老師。他坐在我旁邊，看著我認真的做筆記，他突然就湊上來，眯著眼睛看我寫在行距間小如螞蟻的字，說，你的字寫得好工整。隨後翻了下封面，找到我的名字，原來你就是某某，果然是字如其人，一臉的欣喜。如今想起來，還是滿心的感動。

後來換了語文老師，我成了他的學生。第一次寫週記，他給的評語是:果然是文如其人。那一陣子因為家裡的事有點煩心，看見這幾個字，突然便釋然了。之後的種種，已記不太清楚，唯一記得的是他清瘦的身影，和淡然的氣質。或許，在他心裡，我依然是那個清清瘦瘦，志向遠大的女孩兒。我如今的形象，他怕是認不出了吧？也好，相見怎如懷念，想想還是不見的好。

不記得誰說過，回憶裡的人是不能去見的，見了，回憶就沒了。覺得甚是有理，便打消了原本想去看他的念頭。

每至人生迷茫時，先生的形象在心頭揮之不去，總覺得自己辜負了先生的期望，辜負了先生的厚愛。他曾送我一本書，題字:山頂風景獨好，謹以此書贈給敢於登頂，樂於登頂之人。憶及此，心裡愈發煎熬，夜不成寐。

我去過許多地方讀書，遇見過許多老師，卻獨獨稱他為先生，在我心裡，只有他配得上先生二字。許多年過去，不知先生是否還在那裡，不知先生是否淡然依舊，不知先生的學生是否理解先生的苦心，還是依舊只能獨自傷神？

雖然我也許不再是你的驕傲，依然惟願你被世界溫柔以待，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