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談現代詩

　　鄉談

直到雞叫扯破黎明

河流還沒有

停止與水車絮叨的意思

扁擔在牆根躺下

去撓籮筐的胳肢窩

笑著，把它們拽起就走

老磨崩壞的牙剛嚼完黃豆

又要開始啃苞谷

汗攪拌咳嗽，從腋下不停流出

梭子批改織布機的作文

糾正每個標點和措辭

偶爾詢問，布到底是誰寫的

針與線在鞋底子上拉家常

油燈只看著並不搭腔

針說的話，線全都懂了

不可一世的夢境

那天，太陽披頭散髮，吐著血

在一個只有高塔的王國

　　猛烈墜落

海平面不斷上升

封鎖山脈唯一的洞口

齊天大聖及時逃出

心甘情願地做了行者

所有山峰都變得尖銳

螞蟻站在上面

用腳踩出，六種不同的疼痛

世間的沙漠連成一片

熔化成一滴水，一顆玻璃的心臟

漫天大雪將它小心埋藏

巨大的建築物在天空飛

遮住月光，遮住一切發亮的來源

星星全部反相成黑夜臉上

遺傳的雀斑

一座城市陷入泥沼，吐著氣泡

人和馬車都傾斜行走

烏鴉站在傾斜的樹枝頂端

閃著孔雀光澤

櫥窗裡木製的模特衣著光鮮

一邊相互說著恭維話

一邊偷摸鼻子

看有沒有變長

頭戴紅帽的姑娘

迷失在森林深處的一棟木屋

愛上那頭要吃她的狼

最深的海里，在我不為人知的宮殿

一盞油燈即將乾涸

我看著你潔白的雙腿

一點點，變回魚尾

　　堵車

飛機只看到

長短不一的彩色針腳

在黑底子布上

細密、緩慢地縫紉

地面感受輪胎的撫摸

從未如此溫柔

喘息聲

直抵柏油路的心臟

紅綠燈失去藥效

刺破一根血管

無法抑止

整座城市的腫痛

公交車和寶馬車

貼身並行

相看的眼神裡

意味深長

路旁盲眼的老頭自語

以前堵啊，是路窄

現在堵

是心窄了

冰凌的態度

一截時間凝固簷下

與黑瓦若即若離

手指長短不一

雕飾出寒風的瘦弱

帶著雪的體溫

屋脊的垂望

在還有知覺的時候

顯露一種倔強

生平走過無數低窪

在一定高度靜止

　　透明的心尖

不忘保持向下的姿勢

就算粉身碎骨

是末日宣判

也要在訣別世界前

迸出一聲晶瑩的吶喊

那年，走過你的雪

若說夏日是個發了燒的病人

那麼冬季就是一尾

沒有體溫的白魚

從北而來，遊向南方的海

被枯樹撞痛的`鱗片

碎落成飛舞的雪

每一寸積雪都有自己的厚度

所以那年，你在我手裡

捂出了溫度

每一片雪花都有自己的形狀

所以那年，我在心裡

刻下了你的模樣

雪從陽光裡找到上升的姿勢

我漾著你心頭的暖流

繼續奔騰的堅持

我掩飾忐忑輕吻你

又怕那腔火熱會融解

你剔透的心靈

那年，我們相擁一棵松樹下

談說一條白魚的由來

你在雪地寫下一個大大的“愛”

從此時時閃回成我記憶裡

經久不化的反白